“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如此,等到你知道的时候才现,自己这个当事人居然是最后知道消息的。”朱瞻基嗤笑一声,旋即竟是再也按捺不住心绪,当下就漫不经心地说,“横竖明年开春我也是要跟着皇爷爷北征的,到时候总有碰头的机会,这一杯与其说是给你饯行,还不如说是同病相怜。”
原还在思量着如何开口最是妥当,闻听此言,张越立刻把满肚子思量都丢到了一边,甚至忘了这年头最要紧的什么上下尊卑,瞪大了眼睛问道:“殿下刚刚说……同病相怜?”
“你家老祖母已经快七十了,如今她的病还没个准数,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你这个最喜爱的孙子却要远赴北边,难道你不担心留在京师的她?不担心她有什么万一张家四分五裂?”
尽管朱瞻基只是说了半截话,但想到袁方暗示过朱高炽不耐久劳,东宫事务不少都是太子妃打理,张越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他更想到,在别人看来,朱如今年过六旬,这样的长途劳顿能否禁得住也未必可知而他也不能迷信历史,其它的都能改变,皇帝的寿命又何尝不能?
沉吟片刻,他便开口说道:“殿下如果信得过,臣倒是有些想法。”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探监和狭路相逢
抚司衙门和锦衣卫衙门并不在同一个地方,毕竟,了一座阴森森的监牢。这诏狱不同于刑部大牢或大理寺监,但凡只要进来的便是钦犯。有的没过几天就会押赴西四牌楼直接处决,有的则是关上三年五载,有的则是在蹲上几天至几十天大牢不等之后,被重新放出来官复原职。总而言之,大牢中每天都上演着几幕悲喜剧,牢头狱吏都已经习惯了。
尽管按例不许狱吏私自传带外头的东西,但狱中不少犯人都已经是关了多年,难免有家人牵挂惦记,于是少不得就有人疏通关节,悄悄打点些东西送进来。毕竟,倘若只是北镇抚司供应的牢饭和那点微薄四季衣物,犯人别说熬十年八载,就是十天半个月也难能。只要肯掏钱,别说是东西,就是人也能乔装打扮带进来。
这天,三个身穿灰布衣裳的人悄悄进了北镇抚司那个不起眼的后门,在一个狱吏的带领下穿过了一条阴森森的小径,最后被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中。看守最要紧犯人的南监牢头吴成早就等在了这里,仔仔细细审视了一番,他就发现三个人都面生得很,于是便对那个狱吏招了招手,旋即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都是来看谁的,交了多少数目?”
那狱吏比划了一个巴掌:“都是咱们的老关系介绍的,决计没有问题。
那个来送冬衣的是夏家家人,另两个则是来看那位杜学士的,老规矩,每人收了一千贯宝钞,外加这个数。”
看到那两个人那里嘀嘀咕咕做手势,小五顿时撇了撇嘴想要伸手去拉张越的袖子,最终还是忍住了。而张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赫赫有名的北镇抚司大牢,想起那些在这里一坐牢就是十年八年的前辈们,他心中顿时充满了高山仰止的敬仰。
恐怕他只要在这里呆上日了!
“你们三个,矩之类的想必之前已经有人告诉过你们。我只吩咐一句,顶多两刻钟,到了时辰必须走人。若是在牢里头说什么犯禁的话,别怪我不认各位是什么身份!”
吴成大在得知了那个令满意的数字之后,最终还是打消了疑心,毕竟,这是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都默认的勾当,除非是皇帝微服亲临则绝不可能管他们这点小勾当。见三人都是点头,他便懒洋洋站起身来,随即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南监供犯人押解出入的正门看守异常严密,他自然不会把人从这边带,因此走的便是送饭出入的狭窄侧门。等到入了里间,他感到背后人有些迟刻就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磨磨蹭蹭干什么,时间从刚刚就开算了,耽误了时辰我可不管!”
吃这一催。张:连忙加快了脚步。他刚刚在外头时就注意到这监牢不是寻常土砖墙。而是用石头垒地。一概用灰浆勾缝会儿凭借火炬地微光依稀能看到地上铺着青石板。空气流通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闻着只有微微地霉臭地气息。但大约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却是潮湿得很。角落里甚至能看到水痕和青苔。
走完这条狭窄地过道能看到一间间犹如鸽子笼一般地监房。他们跟着那牢头从门前走过时。木栅栏里头地人不少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即就传来了不少叹气声。却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大失所望。张越随眼一扫现内中地器具收拾得还算整齐。只是那监房中透气地窗子开得极高怕是再高大地人。也难能依靠那气窗看清楚高墙外头地情形。
南监地走道乃是四方形。每走一完一边就要重新开门。当打开第三扇门地时候。走入其中地张越就觉察到了这里和前头两处地不同。听闻人声。每间监房地主人都是纹丝不动无动于衷。该休息地休息该看书地看书。根本没有人关注外头地动静。这时候。前头地吴成大就低声说道:“这儿几位大人关了七八年。早就不以为奇了。夏大人杜学士就在前头。”
等到一行人走过去了。其中三间监房中地人方才抬起了头。夏原吉吴中杜下狱地事情他们都听说了。然而。对于在狱中一关就是九年地他们来说。这些事情就是关心了也没有作用。他们唯一地希望就只有皇太子平安登基。若是等不到那一天。他们这七八年地大牢就白蹲了。若是没有那一天。他们恐怕得把这牢底坐穿。于是。当杨地监房里再次传出了琅琅读书声之后。黄淮和金问也都低下头去看手中地书卷。再也没理会外头地情形。
吴中夏原吉杜三人地监房正好毗邻。尽管在外头是两个尚书一个阁臣。但这南监中和别地犯人也没什么不同。一样地监房一样地用具。唯一不同地就是伙食。三家人都是每隔几日送一次吃食。虽说好端端地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以防有人夹带。但总比吃那猪
地牢饭强。此时。吴成大把三人带到监房前。旋即嘴。
“最后提醒一声,这儿是诏狱,你们自己说话悠着点。”
话音刚落,张越就看到那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下子扑了上去,双手抓着那栅栏低低地叫了一声爹爹。他早知道这就是夏原吉的独子,这会儿便不再去看别人,拉着一下子变得呆若木鸡的小五上了前,冲着里头低声叫道:“岳父!”
“爹爹!”
监房之中并不供应薪炭,但犯人家属若出得起钱,冬日烧炭盆夏日供凉水也不算什么,杜这儿便是九月就烧起了炭盆。
刚刚听到动静时候,他就瞧见外头有人,但隐隐约约看不分明,此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饶是一贯他处变不惊,也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疾步走上前来,见小五脸靠在栅栏上泪流满面,连忙安抚了她几句而又狠狠瞪了张越一眼:“胡闹,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连小五也带来了!”
“姐姐也来就在外头的车上!”小五使劲擦了擦脸这才抽噎着说,“姐姐原本是想一块进来的,但人家说只能进来两个人,她就说让姐夫来听听您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又说让我给爹爹您诊诊脉,别因为这阴暗的地方落下了病根……这是娘让我捎带给您的,说是她闲来没事编成的草垫子,您如今在这潮湿的地方正好使得上;这是姐姐亲手做的棉衣,因为担心冬天太冷以多搁了棉花,结果太厚了一些;这是姐夫整理出来的几本书……”
看到小五一面吸着鼻子,面从那个硕大的包袱中从里往外掏东西;看到张越手扶栅栏站在那儿,只是始终盯着自己看,杜禁笑了起来。等到小五絮絮叨叨说完,他便顺着她的意思伸出手去由着她折腾才看向了张越。
“是不是你又要出京,而且一时半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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