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又来了,我丢下书包,迫不及待的往租书店跑,那时候,我们已搬到长春
路底去居住,那儿也有租书店,只是那家店,就不及“建国书店”高贵,它是好书
坏书夹杂著,我租书有年,金杏枝的东西,就没去错拿过它。
也是在那个夏天,父亲晒大樟木箱,在一大堆旧衣服的下面,被我发觉了封尘
多少年的宝藏,父母自己都早已忘了的书籍。
那是一套又一套的中国通俗小说。
泛黄的、优美细腻的薄佯纸,用白棉线装订著,每本书前几页有毛笔画出的书
中人物,封面正左方窄窄长长的一条白纸红框,写著这样端正秀美的毛笔字━━水
浒传、儒林外史、今古奇观……。
我第一次觉著了一本书外在形式的美。它们真是一件件艺术品。
发觉了父亲箱底那一大堆旧小说之后,我内心挣扎得很厉害,当时为了怕书店
里的旧俄作家的小说被别人借走,我在暑假开始时,便倾尽了我的零用钱,将它们
大部材租了下来,那时手边有《复活》、《罪与罚》、《死灵魂》、《战争与和平
》、《卡拉马助夫兄弟们》,还有《狂人日记》与《安娜卡列尼拉》……这些都是
限时要归还的。
现在我同时又有了中国小说。一个十二岁的中国人,竟然还没有看过《水浒传
》,使我羞愧交加,更是著急的想去念它。
父亲一再的申诫我∶“再看下去要成瞎子了,书拿得远一点,不要把头埋进去
呀!”
我那一个夏天,是做了一只将头埋在书里的驼鸟,如果问我当时快不快乐,我
也说不出来,我根本已失去了自己,与书本溶成一体了,那里还知道个人的冷暖。
初二那年,连上学放学时挤在公共汽车上,我都抱住了司机先生身后那根杠子,看
我那被国文老师骂为“闲书”的东西。
那时候我在大伯父的书架上找到了《孽海花》、《六祖坛经》、《阅微草堂笔
记》、还有《人间词话》,也看租来的芥川龙之介的短篇,总而言之,有书便是好
看,生吞活剥,杂得一塌糊涂。
第一次月考下来,我四门不及格。
父母严重的警告我,再不收收心,要留级了。又说,看闲书不能当饭吃,将来
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也该立下志向,这样下去,做父母的怎么不担心呢。
我那里有什么立志的胸怀,我只知看书是世界上最最好玩的事,至于将来如何
谋生,还远得很哪。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羞耻心,有罪恶感,觉得成绩不好,是对不住父母的行
为。
我勉强自己收了心,跟每一位老师合作,凡书都背,凡课都听,连数学习题,
我都一道一道死背下来。
三次数学小考,我得满分。
数学老师当然不相信我会突然不再是白痴了,她认为我是个笨孩子,便该一直
笨下去。
所以,她开始怀疑我考试作弊。当她拿著我一百分的考卷逼问我时,我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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