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香觉得这话倒是占着了理,暂且可以哄着拖着他姜圣初过得去一时,便说:“好吧,听你的好了──今晚特别冷,这火笼全无一点热气了,待赌场散还得老一阵,我们早点儿收摊吧──回家怎么也得烧把火烤烤,要不会冻僵的。”
“先冻死的见阎王,后冻死的看道场!”吴枣秀起身帮着收捡东西,忽然冒出一句:“那我说你呢?”
“我怎么了?”黄大香不知所问,“你要看我的道场?”
“不是,不是,你这种人怎么说也不该死,所以,我才问你,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到底听还是不听?你不说个明白,我便给你作主了,明天我找李松福说去,”吴枣秀认真地,“你真要是讲良心,你就别让人家等苦了,这也是积德积善呢!”
“你发了什么疯?我什么话没说个明白?”黄大香真有些生气了,“我有孩子守着,还哪能有嫁人这心思!我借了李松福的,欠了李松福的,也只认个‘还’字,他的人品是好,可我的命运不好!”
“你这人真是怪!”吴枣秀不说了。
两个女人收拾好了摊担,挑起来,相拥着回家去。
“女人的命都苦,走哪条路都难。”走了一程,黄大香又颇有感慨地说。
“也只除了你,再没有哪一个人愿受你这份罪,你定要自讨苦,自作孽,我也没办法,让李松福去上吊好了!”这是埋怨的气话,但在吴枣秀的心里却能深刻地体察到黄大香处境的艰难,她是没办法:穷愁困苦、孤立无援,唯恐再有闪失。世道的坎坷跌宕不能不使她小心翼翼,为了孩子,她不敢有自己感情上、生活上的任何奢求。吴枣秀钦佩黄大香的宽容厚道,坚韧顽强,可她说,“我可学不来你──哟!”
吴枣秀一不小心,脚下打滑,踉跄了好几步,黄大香赶忙扶着了她,两人默默地走过了一段斜坡路,黄大香感慨地说:“别人不知道你的良心好,可我知道,只有你才肯这么真心实意地待我,你是在与我一起受这份罪啊!”
这两个女人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前景或艰难,或险恶,都少不得相互之间的支撑与扶持,同时也少不了相互之间的担心和忧虑。
11
黄大香收摊回家,照例要用热水烫脚,再花很长一阵工夫去剪除脚掌上不断增生的层层厚茧。二更的梆声已经远去了,她却仍然没有睡意。她把孩子向床里边挪了挪,然后爬上床去。那双冻麻木了的小脚经过热水烫泡,现在已经回烧起来。她把赤脚伸在被子外面,又将油灯移近来,从枕头底下取出个小布袋,开始清数这个月的积蓄。正在这时,她似乎听到敲门的声音,大香嫂赶忙把布袋收拾好,再倾耳细听,果然有人在叫“香嫂”。
她问:“谁呀?”
外面的人吞吞吐吐:“。。。 见屋里亮着灯,我才叫门。。。 有句话想跟你说。”
黄大香听出是李松福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摸摸索索地穿好鞋袜去把门开了:“李伯,你有事?”
“孩子睡了?”李松福问。
“嗯,”黄大香一手把住门,站着问,“你 有什么事吗?”
“我是说,天这么冷。。。 ”李松福感到有些尴尬,他听得出黄大香问话的口气存有戒备,便不由退了一步,“天这么冷,那亭子正当着风口,你在那里面捱不住的。。。 ”
“你屋里坐吧,”黄大香觉得不该这样多心,便让开门,自己却仍站在门边不动,“我在亭子里呆惯了。。。 ”
李松福进了门,靠门边坐下,在暗淡的灯光下他也不敢抬起头来。好一阵才说出他琢磨了许多天的话来:“我说,我那铺面宽敞,可以腾出一半来,晚上你把小摊摆在那儿并不碍事,我就只为这。。。”
黄大香从门口移步进来,也坐下。她想这个主意是好,在面食店吃夜宵的人也不少。但转过来又一想,还是觉得不妥,说:“那不好──我是说,白占了你的铺面,那铺面你出了租金啊。”
“这并不碍我的生意,租金反正是出了的,只要你愿意就成。。。 ”李松福仍没有抬头。
“不,不,”黄大香口气坚定地说,“小摊在街亭里摆久了,买东西的人都上那儿,还是那儿好。”
。。。
李松福是个没有多话说的人,稍稍坐了一会,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只得站起身来,黄大香不知该不该再说点什么,犹豫间让李松福出了门,听着他的脚步向前屋去了,才又慢慢地关上门,下了闩。她心里感到不能平静:李松福是有那种意思来的么?
记得前年债主们上门索债,最后只剩下一张雕花叠架床,那是黄大香出嫁时的嫁奁,她很想留下来,姜圣初帮着说通了好几个债主,把他们打发走了。可总有不近情理的人,一个绰号叫张铁钩的,他看中了这张床,一定要拿它抵债,黄大香见他不肯通行,只得狠下心来认了。姜圣初给标价二十块银元,张铁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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