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呀!你还记得前不久你和晓飞之间闹了些不愉快吧,那时他在家里找了一个女孩,就是小红。后来他跟你好了,就把人家丢了,我本来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不应该再用这些话来影响你们,可是我又忍不住要跟你说这事——怪我,也怪那挨刀的,他不喜欢人家也就罢了,却偏对人家做出那样的事来,还是在与人家退婚以后。我还是前两日才知道的,人家的母亲来找我,见了我便不给我好脸色,还把那挨刀了骂了一顿。他那是应该挨骂,可是骂死了他又有什么用,只害得人家那么好的姑娘,未结婚便垫着大肚子,叫人家以后怎么做人……”
“啊——”
阿芬轻轻的惊呼了一声,这太出呼意外了。她以为张明英是要用什么法子来阻止她与陈晓飞相爱,哪知闷在鼓中的事竟还有这般惊天动地,而且这样的事陈晓飞从来没对她提过。她仔细的回想以往,觉得陈晓飞不应该是那样的人,不愿相信张明英的话,可是她说得这么真切,并且她不可能为了阻止自己用人家一个女孩的名义来哄自己。阿芬便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所有的迹象又证明陈晓飞会有那样的行为,否则的话为什么他提的结婚的事那么久了却不再提了,为什么打电话时遮遮掩掩,为什么不让她来黄缪村寨。阿芬真正的感到心里很空虚,空虚得没什么可以填充,刹那间不知心中是悲伤失落还是无奈与愤怒,只有两行泪从脸颊流下,她也不知这是悲伤的泪水还是愤怒的泪水。只是觉得自己其实很蠢,到最后竟被陈晓飞骗得如此彻底和惨烈,张明英又说话了:“我本不该向你请求什么,你们既是真心相爱我也不忍心拆散你们,可那日我知道那件事后,心里总不是滋味。我想如果你与晓飞在一起了,哪个姑娘则多么可怜啊,她不知还活得下去不?可是要让晓飞跟了她,又不知要怎样的伤了你的心——唉,你瞧我和你说了些什么,这些话是能与你说的么?他要知道我说这些话给你听,不知怎样恨我呢。阿芬啊,他肯定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傻事,所以你要原谅他,啊……唉,不知他又要怪我怎样的多嘴呢。”
阿芬说:“阿姨,我不会与晓飞说这些事的——只是,他与小红还能和好吗?”
张明英说:“应该能的——咦,你问这个干吗,你不要管我说的这些话……”
“阿姨,我希望晓飞和小红好,以后我都不会再找他了。”
“你这是什么话,都怪我多嘴,晓飞要知道今晚我跟你说的话,不与我大吵大闹才怪呢。孩子,你别想刚才阿姨说的话了,睡罢!”
“我不会牵扯进你的。”
“别说了,睡罢,明天我还进城呢。”
遂熄了灯,突然很高兴,黑暗中独自发笑。而阿芬的心已碎,她没想到陈晓飞竟瞒住她这么大一件事,他要说出来,自己不会怪他的,可他为什么要隐瞒?因他们之间还不了解,还不信任,还是有其他的?不信任不了解的前提下还有什么真爱呢?是不是过去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阿芬很悲痛的哭,又不愿当着张明英哭出声来,只能暗自流泪,想起小红,小红以后怎么做人,可是她自己以后又怎么做人?
次日,张明英要进城,说是陈晓艳需要人照顾。走的时候叮嘱阿芬要多玩几天,陈晓飞看见她们还如此亲热,一颗心放下。张明英走后,两人坐在堂屋里,阿芬的脸色忽然阴了下来,无论陈晓飞怎样逗她她都不露出笑脸,过了一会,阿芬说她要去少洪能家坐坐,陈晓飞正有家务缠身。叫她先过去,呆会去接她,可一会儿过去时少洪能说:“阿芬来这坐了几分钟便走了,怎么,你不知道?”
“走了,去哪儿了?”陈晓飞奇怪问道。
“她回去了,她说你知道的呀。”
“没有呀,她只说来你们家玩玩,我还说过一会来找她的,怎么就回去了?”他说着,闷闷不乐的回家来,不明白阿芬这是怎么回事,想跟进城去问清楚,家中有没人。
阿芬进了城,一步不停的走上西山。在夕阳下,她还看得见陈晓飞的身影,听得见他幽默的笑语,和那忧郁的葫芦丝声。阿芬回想着往事,第一次的见面,第二次的见面;雨里的西山,夕阳下的西山;悲伤的分别,欢乐的相聚——我们结婚罢——这句话为什么还如此的响亮,像有千万个陈晓飞在耳边嚷叫着,然而阿芬不要听,她大声的叫,哀求的叫,绝望的叫:“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尽管捂严了耳朵,还是能听到这话,这话不是从外面传进去的,而是从她心里传出来的。
阿芬被击倒了,她一直想这或许又是张明英的一个阴谋,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挣扎了,太累。“我们结婚罢!”她在这句话面前崩溃,觉得心里太空虚,喉咙里却被塞得太充实。她没有哭,然而没哭么?为什么风声那样的凄惨?她没有绝望,然而没绝望么?为什么她走向了悬崖边?她没有流泪,然而为什么一天的雨不停地下着?
阿芬站在悬崖边,倦怠的双眼看着崖底,深深的思索着,一动不动的,却像在抽搐。她的身子太单薄了,单薄得现在即使她不想跳入这深崖,一阵微风过来,也会把她像一张白纸似的吹落下去。然而又有另外一个力量把她往后面拉,仿佛一个声音在叫唤:妈妈,妈妈,你不能跳下去,你不能死,妈妈,妈妈,我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没有见过你和爸爸……夕阳的光辉还没有散尽,天空也并没有飘雨,阿芬抱着自己的肚子跌坐在地上,轻声说:“孩子,我怎么能决定你的生死呢,你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舍得让你跟着我一起死呢!”她高声痛哭,眼泪哗哗地流下,传说小龙女一落泪天上便下雨了,这里有没有一个动人的神话传说!
命该如此(五十四)
漆黑的夜里,陈晓友在院边的大树下,不时弯下腰痛苦地咳嗽。
一根白布带子从树上垂下来,那是他为二哥做孝时包在头上的孝帕,被风吹着,飘过来,荡过去。他费力地将带子挽上结了,又开始弯腰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他脸上显出无比痛苦之状,但他突然却笑了,笑得很平静。
他死得很安详,但舌头伸得很长。
他死之前,唯一的迹象便是平静,平静得有时像是雕塑;他死后,除了悲伤与叹息,嘲笑与蔑视,也没留下别的。然而只有陈晓飞知道,陈晓友还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陈晓飞不愿看但偏偏看到了,并且看了一遍就牢记了,若先知道这信上的内容,即是死他也不愿看它。
这封信上写着:
飞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在另一个世界里默默的注视着你,祝福着你。我走了,但走得并不匆忙。或许是心里对这生命还存有一丝留恋,但死的欲望最终战胜了我,我还是选择去死。
飞哥,我尊敬的飞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依然的这样尊敬你。在异乡,死的念头就在我心里滋生了许多次,也曾走到了死亡的门外,但我一次次的又放弃了死的念头。因为那个时候我想起了你,你是一个坚强而有韧性的人,你的意志鼓舞着我,让我在死亡线上挣扎。
知道么,因为你,我才能够重新回到家乡。我没有与你说过我在外面的很多事。
在广州时,我离开那个工地便满怀信心的进了一个工厂,没想到我进了一个吃人的黑厂,我们吃的是淡汤淡水,我们像囚犯一样做活,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要去拉那装载很重的独轮车。没有工钱,拉慢了还要挨监工的皮鞭。我亲眼看见两个累死的人被他们拉到不知是什么地方去了,我以为我也会死在那个魔窟里,但我不敢去死,我知道在家乡,飞哥一定每时每刻都牵挂着我,若我死了,这种牵挂便要折磨飞哥一辈子。于是我想逃,与别的人一样,可是我们失败了,这个厂子层层的铁丝网围着,一条一条的狼狗守着,还有打手。
很多人都已经绝望了,放弃了反抗,等待着死亡……
但我不愿放弃,那时我有唯一的一个信念:出去,回家,不要让飞哥牵挂。
有一天,我偷偷爬上一张拉货的车里,但是车行了没多久便被他们发现了,好几个打手把我从货车里拉出来,然后一起打我,还有一个拿着刀子向我逼近。我什么也没想,转身便跑……然而我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我向人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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