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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第1页)

陈晓飞本可以选择不再见面,但他不可拒绝一位少女的深情期待;本可以把今晚的事原本告诉阿芬,以阿芬的为人,绝不会太过斤斤计较,但他说了谎言。夜色里,他等着杨艳,看见杨艳从学校里出来,心绪有些异样,怎的只她一人?杨艳说:“我只要你一个人为我过生日。”他陪着杨艳在昨晚走过的路上徘徊,看繁华夜景。陈晓飞感觉阴冷,把自己的外衣披到杨艳身上,杨艳的泪花似灯光里的珍珠。夜渐渐深浓,两人往回家的路上走,他意识中以为惊天动地的一场离别将至,作好了流泪准备,但到了杨艳家楼下时杨艳一句话让他这些准备未能派上用场。杨艳说:“上去坐一会,我们喝点酒,顺便为我唱支生日歌。”

“算了!”

“我爸我妈都出差了——”

陈晓飞又无法拒绝,跟在杨艳后面,像是一个影,杨艳怎样走,他怎样走。一进屋,杨艳打开音响,听着歌的时候,他们也边唱生日歌,然后,提来啤酒。陈晓飞还像一个影,一切遵从杨艳的意思,喝酒,唱歌,后来,杨艳就喝醉了。

陈晓飞要走,看见杨艳卷缩在沙发上,似一只乖乖的小白兔,可爱极了。他怕杨艳着凉,去叫她上床去睡觉,但杨艳说:“我不睡,我要喝酒……”陈晓飞只得强行扶起杨艳来,问清了她的房间后,抱起那软软的身子走进去,将杨艳放到床上,心中说: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会永远祝福你的。忽两条手臂缠绕到他的脖子上,他不知所措,想推开杨艳,力不从心;想抱紧杨艳,色胆不足。酒乃乱性之物,他有五分醉意,眼光一下子朦胧了,他觉得杨艳多么动人啊!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手应该是一条蛇,在杨艳身上抚摩,先是隔着衣服,后来就小心翼翼的脱下那衣服。他又觉得,杨艳的胴体是多么诱惑人呀!像一尊纯洁无暇的白玉,那么优美的线条,那么饱满的乳房,那么具有诱惑力的女人味。在散发出来的令人心动的体香里,他还想那不是肉体,那是卷缩在他怀里的一团柔软烫人的火。他自己就变成了另一团火,他要熔化杨艳,杨艳亦要熔化他,两团火就彼此熔化着。

这个夜里,陈晓飞感到格外的温暖,这温暖在他身体里维系了很多天,从骑鹿城维系到黄缪村寨,虽然有时候温暖中夹着一丝丝歉意和一丝丝苦涩。

明天天上下了一场春雨,还未能渗透那干的土地,到下午的时候,初春的夕阳已挂在西天了,发射着还很柔和的金光。

世界开始变绿了,阳光是暖和的,人们热爱这样的温暖。在即将进入农忙的时节,童韦凤一边做着迷信活动,另一边竟又做了成头人,把村民们叫到大院坝里开会,为的是重修水渠一事。这次修渠不同于上次,可以向政府要款子,所以村民们只好自己集资,规定了每家的数目,在童韦凤的号召下,很快就把钱凑齐了,人们这次响应强烈,也许是他们受够了没米饭吃的苦。

陈晓飞又接到了陈晓友的电话,正如他当初的自信,陈晓友还活着,并且有打电话的钱就一定会向他报平安。他拿着电话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电话,听到陈晓友说:“飞哥,我还活着,太不可思议了,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会活到现在。我做了这么久乞丐而没死去,一定是你在为我祈祷……当我去捡食垃圾堆里的食物时,我以为我的肠胃里会生满了虫子,然后将我的整个躯壳啃食干净;当我几天几夜没吃东西时,我以为第二天的街头会有一具饿死的无名尸体;当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寒夜里那惨淡的白雪上发抖时,我以为我会永远的僵硬下去……飞哥,这一切太神奇,我没有死去,在这异乡的城市里,我看人家辞旧迎新,我听人家的欢声笑语,我好想与你说话,可我连一分钱也没有。那时我想去死,也曾想过很多种死法,可是死亡又让我畏惧。你知道,我向来是个懦弱的人,我不具有自杀的勇气。

“在别人的眼中,我就像一条肮脏的狗,在垃圾堆与垃圾堆之间爬行着延口残气。我曾试图乞讨,可是人们对年纪轻轻的我沦落到这个地步只用‘懒惰’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不相信我不是懒惰,而是被人欺骗了。所以他们不会施舍我,哪怕是一分钱。我已经看清楚了,有时候人的心太冷漠——我的亲人对我尚且那样,对外人,我还乞求什么呢?

“飞哥,那个时候,我想打一个电话给你,而后去跳那高高的天桥,或是撞那飞驰的车,即使是因为打了电话没钱付而被电话亭的壮汉揍死,那正好成全了我——可是我一身的肮脏一身的臭气,我跟本没有机会摸到人家的电话,有一次我拿起了电话,连一个号码也没拨出来就被人家推搡出门,不停的骂我,出手打我。我感到屈辱,但也感到快意。可是他们并没有打死我。飞哥,你别担心,现在打了电话给你,我不会再去死了,因为我又有了路了。”

陈晓友还继续说着,他的异乡经历清晰的出现在陈晓飞眼前……他躺在黑黑的巷子里,黑黑的角落里,记不得有多少天没吃东西了,他想,自己或许就要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饿死。可是对生的一点眷念让他的眼睛,他的嗅觉都在四处搜索。他看到一堆烂菜叶,是菜贩子扯下来丢弃的,便欣喜地扑上去抓起那些烂菜叶,一把一把的塞进口里,大口大口的咀嚼,大口大口的吞咽,像一头久饿的猪,他其实也觉得自己跟猪没分别。

当他重新卷缩在那黑黑的角落里时,又开始想关于死的问题,死的方法,人活到了猪的份上,对人生实在不该有别的依恋。可是他还没死,是在依恋什么呢?他恨自己的懦弱,有时也觉得一切都有因果,父母生养了他,也毁灭了他;有时又觉得伤害与惩罚是一根没有尾的链条,谭永菲惩罚他,父亲惩罚他,生活惩罚他,他可以去惩罚谁?他伤害了李清,李清又去伤害谁?

李清,李清,她与陈晓飞的关系又怎么样了呢?陈晓飞不会再伤害她罢?他想着,糊涂的睡着了,可是睡不安稳,在梦里听到挣扎的声音,但这挣扎声越来越大,把他吵醒了。他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抬起头来。他在黑夜里活动惯了,在黑暗中目光反而变得锐利,他看见一个男人用刀子抵在一个女人的后背上,另一个男人双手扯女人的衣服,女人想挣扎,想叫喊,却畏惧那闪着寒光的刀尖,任人把衣服扯下来,白花花的肉在夜色中隐隐约约,增添了两个男人的兽欲,流着口水,伸手去揉搓女人的两个大乳房。

陈晓友突然他兴奋起来,他要与这两个流氓打一架,让流氓的刀子刺入他的肌肤——这就是死。陈晓友认为自己暴喝了一声,但久未与人说话,声音沙哑而尖细,像蚊子哼,然而他的步子却有力,上前去了。他听到自己打中别人的声音,亦听到别人打中自己的声音,而且听到了鲜血流到地上的声音。

两个流氓跑了,陈晓友倒在地上,希望却又一次落空。他不但没死,连地上的鲜血也是从两个流氓之一的身上流出来的。他很惊奇自己会变得如此勇猛,竟能抢过流氓的刀来刺伤流氓。女人穿好了衣服来道谢,要给他一些钱表示谢意。陈晓友不要,他捡起地上的刀说:“作为一个将死之人,钱对他没有用处,他需要的是这把刀。”

“你是流浪来这里的,你找不到工作?”女人说:“我能为你找事做,只要你能吃苦。”

陈晓友的眼睛里流露出生的希望,生命来之不易,既然有希望,为何要放弃,既然可以再见到飞哥,为什么要放弃。

陈晓飞接了陈晓友的电话后,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但兄弟还活着就很令人满足,那多久以来绷紧的心终于松弛了。然而他看见了李清,刚放松的心仿佛是那刚放松的弦,一定会重新绷紧。电话里晓友问他与李清的关系怎么样了,他无法回答。自从阿芬来过一次后,李清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见到陈晓飞时表现得非常冷漠。

陈晓飞看见李清站在路边,黑夜里看不清楚她的脸,她是在沉思呢还是在赏玩这单调乏味的夜景,或者就是在回忆往事,或者是在幻想未来。陈晓飞本想默默地走过而不扰乱她的心绪,却又想把刚与陈晓友通话的喜讯与她分享,所以他叫:“李清——”话刚叫到一半便后悔了,一瞬间意识到李清是在想一些伤心的往事,那么就不该与她谈起陈晓友来,现在他已叫了她,不谈陈晓友又谈什么呢?

“晓飞么,你去哪儿呢?”李清轻声问。

“——刚去接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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