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胡说:你听啥的?这话刘高兴能听你不能听!
五富说:你不就是觉得刘高兴长得好么。
杏胡说:就是比你好,怎么啦?
五富嘴里像噙了个核桃,骂了一句,但含糊不清。杏胡说你不服呀?五富却故意高声叫黄八。杏胡便拍了拍脑门,说:噢,黄八,我是来给你说黄八的事哩,咋扯到那儿去了?黄八他烧骨头,你当支书的不管?
我说:他可能是没柴火了。
杏胡说:没柴火就烧骨头?他再没吃的了就吃人呀?!
我说:你已骂了,他不敢再烧了。
杏胡说:谅他不敢!
她突然又说:高兴,你刚才说什么着,你给我说的是不是睁开眼就想起一个人了?是个女人,是吧?这我是经过的,我和我那死鬼恋爱的时候,睡觉前脑子里是他,睡梦里是他,睡醒来还是他。
我说:那我是恋爱了?
如果真的这就是恋爱,那我是爱上了一个妓女?爱上了一个妓女?!明明知道着她是妓女,怎么就要爱上?哦,哦,我呼吸紧促了,脸上发烫。
杏胡拿眼睛乜视我,嘴瘪成个豌豆角:果真是爱上个女人了!谁?谁个狐狸精?!她有些怨恨,我不敢再看她。她叹了一口气,声音软了:爱就爱上了,瞒我?多少妖怪还不都谋着吃唐僧肉吗?!你让她来,行不行我给你参谋,我眼毒的,好女人坏女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我说:说笑话的,你当真的。不能再惹她的话了,开始洗锅做饭。
火生起来的时候,我在想:杏胡的话若不是诓我,就让火笑起来。念头刚一闪过,火苗嚯嚯嚯就响。五富说:火笑了,今日肯定能收好东西!我心颤肉跳,低头瞧着火不再出声,又想:火还能再笑吗,如果火再笑,小孟就不是妓女,如果火不再笑了,小孟肯定就是妓女。想过,就等着火笑。火迟迟不笑。我用嘴吹火,稀饭就从锅里溢出来。赶紧去擦,火再次笑了:嚯,嚯,嚯!我如释重负,在心里喊起来了,并仔细地回忆着在美容美发店里的一切见闻:那间房内睡的或许是店里的什么人,真要做那事怎么房间不关门呢?隔壁的床响为什么不是在做按摩呢?小孟让我去冲澡,她一定是觉得我出了汗。她是说:我以为……以为我也是来做按摩的。按摩有什么?她的解释,她的不好意思,能是妓女吗,有这么漂亮善良的妓女?小孟不是妓女!
早晨的饭我吃得很多。五富驮我去兴隆街,我也兴奋得给他讲了许多发生在这个城里的新闻。五富惊讶我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告诉他要读报纸,你整天收废报纸为什么不读一读呢?五富说咱拾破烂的读什么报,我一看见字头就疼,看过十遍八遍也记不住的。他冷丁却问我:杏胡说黄八去了城隍庙后街的舞场,真有那事吗?我说:那地名你咋一听就记下了,想去呀?
五富说:我只是问一下么,你能到美容美发店去,我问一下还不行?
放屁!我吼了一声。
我一变脸,五富不吱声了。我原本要建议经过美容美发店那条街巷去收购站取三轮车和架子车,也不好意思再说了。自行车依然走的是我们走惯了的路线。
这白天里,气温明显增高了。街上穿裙子穿T恤的越来越多,西安的春季实在是短。和五富分手后,我几次冲动了要拉着架子车去美容美发店那条街巷,但几次扭转了车头,又把车头倒过来。我没有理由和借口再去店里,见了小孟又如何对她说话,况且我今日没有穿那件西装,更没有冲个澡。从九道巷到十道巷,于兴隆街的转弯处,一对年轻的男女相拥着走了过来,女的头发烫得像只哈巴狗,她完全是个哈巴狗托生的,城里的许多女人都是宠物变的,男的很白净,却穿着紧身的花衫子,不伦不类。他们走过来时明明看见了我,仍是各自的一只手相互抚着对方的屁股。这让我有点生气了,他们是以为我是个拾破烂的就所以做什么也不避吗?瞧那个男的,长得就不像个男人,男人是和女人两极着长才是真正的男人,这种油头粉面的样子其实是什么都干不了的绣花枕头。而那女的有小孟漂亮吗?光那双短腿,短腿肚子上那么大的两疙瘩肉,她连给小孟拾鞋的份儿都没有。他们毫无避讳地朝着我走过来,我也就挺胸昂首地走过去。你们在恋爱,刘高兴也是在恋爱着,而且一个拾破烂的还就爱上了城里的女人,在庙里拜菩萨就敢爱上菩萨!
刘高兴是多么高兴呀,高兴了的我没人倾诉,我拿出了箫就在路边吹了起来。
这次吹箫绝对是自己给自己吹的,但围观的人很多。城里人比乡下人更喜欢扎堆儿看热闹,有这么多人围观,我非常得意,他们给我鼓掌,我就忘却了时间和空间,一边吹着一边将眼睛盯住某一个人,再盯住某一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当我目光盯住时不报以微笑的。就在这时,我的天,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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