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眉与曾太太多日未见,母女俩自有许多话要说。曾太太有些担心,问晴眉道:“女儿啊,沧堇是不是跟以前一样胡闹?我听说,他在外面越来越过分了。”晴眉也略显出无奈,她虽然表面不在乎沧堇在外做什么,可每当深夜她独守空房之时,总是不免升起无法抑制的寂寞。有时候,她会问自己,夫妻八年,他们之间就没有一点情分?晴眉心中涌起一抹酸涩,对于曾太太的问话,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眉儿,你倒是说话啊,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向娘讲,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知女莫若母,曾太太一看晴眉的神色,就知道是受了委屈,胸中顿时起了一股怒火。晴眉忙道:“没有的事,娘,你别听外面的流言蜚语,沧堇他对我还好。”曾太太怒气渐消,随即又生疑,晴眉的回答明显带着些勉强,似乎有意隐藏着什么。
曾太太拉过晴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眉儿,你无法生育,如今也该为以后做打算了。不论怎样,你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晴眉一扫愁容,笑言道:“娘,女儿回来,就是为了此事,我有些疑问,要问大哥。”曾太太也笑了:“从小你就是个极有主意的,我也劝你不得,你找晴衍是要问什么事?”
“娘,这些事情我拿捏得准,你就不必操心啦。”晴眉不愿告诉曾太太实话,只恐曾太太知道以后,对沧堇的印象更差,做出过激的举动,让她这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曾太太也不勉强晴眉,转而问道:“最近,我从你爹那里得知,当初是你执意要嫁去纪家的,为什么?以我们家的家势,要找一个比纪沧堇强的人,一点问题也没有,你……”
“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拿出来说。”晴眉不落痕迹地转移话题,“静禹和静亭还好吧?”曾太太刚平下的气一下又起来了,怒道:“那静禹还罢了,静亭可不得了。这几个月,那丫头似乎知道娘死了,天天夜里哭,谁哄也不肯听,吵得家里不得安宁。”
晴眉失笑言道:“娘,静亭不过是个小婴儿,哪里知道这些。婴孩哭闹本是寻常事,静亭再长大一些,就不会再哭了。”曾太太道:“你小时侯就很少哭的,我看静亭那丫头就是来讨债的,不然怎么会一生下来就克死了她娘。”“娘,你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晴眉自知无法生育,对两个孩子的疼爱越重了,尤其是静亭,一出生便没了娘,她就更多了几分心,“婷婷与我是好友,静亭就如同我亲生女儿一般,不也是娘的孙儿吗?”
曾太太心存芥蒂:“我没那福气,小丫头真正的奶奶是二姨太太,可不是我。”当年,她膝下无出,只得答应曾老爷子娶姨太太,哪知曾老爷子一年内娶进三位姨太太,曾太太把满腔怨气,都记在二姨太太身上,当二姨太太率先产下一子后,曾太太的怨恨就更深了。
晴眉正要宽慰曾太太几句,丫头匆匆来报,说是晴衍回来了。晴眉忙说:“娘,我去见大哥,一会儿我还有事,就不回来向你告辞了。”曾太太立即示意丫头悄悄跟上晴眉,她想知道,晴眉瞒着她在做什么。
“大哥,你快告诉我,所有关于姜妤好的事情。”晴眉一见到晴衍,就迫不及待地问。晴衍接过丫头端上的茶,不慌不忙啜了一口:“好妹子,你别急啊,也等我先喘口气。”晴眉也啜了口茶,压下急迫的心情,等着晴衍开口。
“其实,我所能打听出来的,也并不是很多。”晴衍缓缓道来,“这是八年前的旧事,如今也没几个人知道。姜妤好是苏州人,当年她初来上海,不过是盈盈十六的少女,谋生无路,不想竟得罪了青帮的人,被卖了去舞厅。”说到这里,晴衍顿了顿,看向晴眉,面色有些尴尬。
晴眉抿抿嘴,满不在乎地说:“大哥,不必顾忌,上海滩谁不知道我那口子是个风流浪子。”晴衍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姜妤好经过舞厅几天调教,换了一个花名小玉下海。那时,纪大少频繁出入各大舞厅,小玉第一个陪舞的客人,就是纪大少。此后不久,纪大少就包下了小玉,生了个儿子。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小玉就带着孩子走了,纪大少找了她一段时日,毫无所获,事情就这么了了。大约两年前,姜妤好带着孩子回到上海,一直与君宝培过往甚密,要不是君宝培犯了事,姜妤好已经嫁给了他。”
“这件事有些蹊跷。普通的舞女,一定会借着孩子提出要求,她却带着孩子消失了,大哥,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晴眉细细分析,想从晴衍那里问得更详细些。晴衍一阵苦笑:“妹子,你当作哥哥的是包打听吗?”。
………【第三十六回(中)】………
晴眉若有所思,喃喃说:“也对,大哥你再厉害,恐怕也打听不出这些事。她为什么走,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就对了,小妹,大哥也只能问出这么多了。”晴衍颇有些得意,也亏得他门路广,方能把十年前的旧事打听出来。
“我就是知道大哥你厉害,才专程回来找你的。”晴眉又再问晴衍,“大哥,君姜二人之事,我也略有所闻,以大哥的人脉,能否为那君宝培开脱,让他无罪释放?”
晴衍摇头笑道:“事关洋人,我若能只手遮天,把君宝培弄出来,这整个上海滩还不都是我的了。”晴眉沉吟片刻,方才笑道:“大哥,我要去找姜妤好谈谈,回头还有事情请你帮忙。”晴衍也不拦晴眉,由她自去,只是对着她的背影露出心照不宣的浅笑。
晴眉直奔福煦路而去,要找妤好摊牌。
妤好一早去买了鲜花,回来就呆在花店里,细细将花架花桶都擦干净,又把枯萎的残花用鲜花换了,便坐在花丛修剪花枝。这段日子,她担心宝培,也没好好打理花店的生意,秀君劝慰她,让她顾着花店的生意,宝培的事情由她和沧阑去想办法。妤好这才振作起来打理花店,她心想着,不管宝培判多少年,她都等着他便是。
“姜妤好小姐在吗?”晴眉站在店门口,微微向里面探身,想找出妤好究竟在哪里。妤好站起身,迷惑地看着晴眉问:“你是谁,找我做什么?”晴眉开门见山,也不跟妤好客套,直接说明身份:“我是纪家的大少奶奶,纪沧堇明媒正娶的妻子。”
妤好一震,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晴眉找来要做什么。“大少奶奶,你有何事,是要买花吗?”妤好问得小心翼翼,惟恐泄露了与沧堇过去的关系。晴眉盯着妤好,看得她遍体生寒:“我不买花,只是来和你做笔买卖,关于君宝培和你儿子的。”
她什么都知道了!妤好根本不敢看晴眉,低着头道:“大少奶奶请说吧。”“很简单,你把儿子交给我,我可叫我大哥保君宝培出来。”晴眉说得顺畅,丝毫听不出这只是她权宜的谎言。晴眉是算计好的,只要妤好答应了,她就可一边让晴衍出面假意斡旋,一边要求把孩子带回纪家,最后,再拖上一段日子,她当可把事情推脱干净。
“不,我绝不用子浚做交换!”妤好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晴眉。晴眉转而说道:“你一个女人养个半大孩子,总是很辛苦,不如交给我带回纪家,好生照料教养。”妤好迟疑片刻,才又道:“我曾过誓,就是苦死累死,也不让子浚进纪家门。”
晴眉不赞同妤好的话:“孩子是纪家的骨肉,终要认祖归宗的。沧堇与我多年夫妻,一直未有所出,他得知有个孩子流落在外,心情可想而知,这孩子,他一定是要认回去的。”“我知道他要子浚……”妤好低声自语,胸中涌着一股莫名的酸涩,她没爱过沧堇,却不能不为他所感动。
“把孩子交给沧堇,他定会倾尽全力照顾,给孩子最好的,你的儿子,会因此成为顶天立地的人物。”晴眉顿了顿,又再保证,“你放心,我膝下无子,对他会视如己出的。”妤好很是犹疑,虽然晴眉字字有理,但突然做这样的改变,恐怕子浚不会接受,可在如今的情况下,她真要狠心拒绝,又觉得对不住沧堇。
晴眉看出了妤好的心思,知她已被说动,顺势再道:“这种事,不可以隐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他是会知道的,与其那时侯说给他听,还不如早些向他说清楚。”妤好心服,上海虽大,难保不会遇到知情者,那时候,她编造的嫁人丧夫之类的谎言,如何还能瞒得过去。“如果子浚愿意,我会把他交回给纪大少。只是,大少奶奶,你说可以救宝培,这是真的吗?”妤好考虑良久,决定将实情告知子浚。
“我先得把条件讲清楚。”晴眉微微一笑,“我会尽力帮你救人,但不管能不能救出来,只要子浚愿意,我就要带他回纪家,而你,必须离开上海,不可以因子浚的关系,妄想进纪家门。”
妤好轻叹:“很多年前,我就断了进纪家的念头。我只是个欢场女子,哪能进那高门大户。”妤好的话,半真半假,她的确不想进纪家,却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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