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打破沙锅追问丈夫秘密的女人。丝娆的道歉,闹得沧阑面色微微红,他开口想对丝娆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最后竟一转身走了。
沧阑走后,丝娆把注意力转到饭桌,看着满桌子几乎都没有动过筷子的菜,她压抑下去的那股不快又涌上来。即便是范家还不曾中落时,一顿饭也上不了这么多菜。
“三少奶奶,我叫春柳,是大少奶奶安排来伺候你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一个长得颇为白皙秀气的丫头,侧侧站在丝娆的面前,微斜着头盯住丝娆。春柳这话虽说得谦卑,可看丝娆的神情却大有不敬的意味。丝娆并不计较,指着满桌子不曾撤下的菜问:“这些菜是要收起来午饭用吗?”
春柳的神情更是不屑,傲气十足地回答:“全部都是要倒掉的。这些饭菜放到中午,是连我们下人都不吃的。”丝娆心中的不快刹那间化成怒气,冲口就道:“这不是太浪费了吗!这些菜放到中午是不会坏的。”春柳一脸讪笑,轻吐一口气反问:“这可不是坏不坏的问题,而是纪家的体面。以纪家的家业,能吃上一顿剩下的东西么?”丝娆顿时无话答对,喉头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麻麻的不是滋味。这原来是纪家的体面!这份体面,是多少穷苦人家,一辈子也奢望不到的。
“把这些分给贫困的人,不是比倒掉更好吗?”丝娆缓缓说道,她自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建议。春柳满脸不耐,撇撇嘴,竟不理睬丝娆,自顾自地把桌上所有饭菜收到一起,全倒进了丫头刚送进来的大桶里。
“真是天真,纪家的食物能随便送给穷人吃么?这些东西他们就不配吃!”突然,闵蕙从偏厅门后露出半张脸来,冷冷地看着丝娆说。丝娆正待要回话,闵蕙一闪身又走了,只见门边的盆景架上,多出一个丝绢织成钱袋,沉甸甸的,那应该是大太太吩咐下来,要给丝娆的钱。
春柳一面收拾桌子,一面用眼睛瞅那钱袋,刹那间就换了付笑脸道:“三少奶奶真好福气啊,大少奶奶嫁到纪家已经六年了,每月也不过才五十个大洋,看这钱袋模样,里面怕是有一百大洋吧?”丝娆微微一笑,拿了钱袋,从中取出五个大洋,递给春柳:“春柳,以后我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还要你多提醒。”春柳眉开眼笑地接过钱,一付忠肝义胆的样子:“以后,三少奶奶有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丝娆摇头,无声叹气,家大业大的纪家,丫头竟是这般势利无情,有钱没钱,前后判若两人。
“三少奶奶,做丫头的本不该多嘴,不过,你对我这么好,我多说点也没什么关系。在纪家,最好少接近二少奶奶,以免惹出祸来。”春柳的话,让丝娆对闵蕙的印象更差了,这冷冰冰的人,不知是如何进了纪家的门,做上二少***位置。也许跟她是一样罢,也凭着当初的一句婚约,从此身价百倍。丝娆甩甩头,嘴角凝出一丝苦笑,慢慢走回房去。她才不要再想这些事情,昨天清晨,她收到了卓羽的来信,一直没来得及看,现在,她要去回信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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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羽坐在小树林边,认真地读着姐姐丝娆的信,心里有无数的感激和心疼。他知道,丝娆是为了他才嫁去纪家的,虽然看沧阑的样子应该是好丈夫,但他仍是不放心的。从小,是丝娆与他相依为命,他曾极力反对丝娆结婚,可是在现实与他的私心面前,他还是低头了。他放不下手中握着的那只画笔,一想着不能师从名师学画画,他顿时觉得,这一生是白活了。
“卓羽,你一切安好?身体也无大恙?姐姐在纪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公婆都很疼我,哥哥嫂嫂也都相处和睦,你不要挂心,好好读书就是。在学校,不比家里,凡事都小心些,做错事情,不会再有姐姐帮你解决,所以,千万谨慎些……”
丝娆的信,几乎都是在嘱咐他该怎么做,她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他已经十八岁,是大人了。卓羽看完信,不禁轻笑出声,姐姐还是一样的罗嗦,看样子结婚并没有让她改变。只是,丝娆信中不曾提及一句关于沧阑的话,这让卓羽感到十分奇怪。他一定要写信去问问,别的人对丝娆好不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对她好。
一直阴沉着的天,下起蒙蒙的雨来,雨虽是不大,却把卓羽的衣服全部都润湿了。这片树林,离他的住所十分遥远,若就这样回去,肯定会被雨湿透全身,一场病恐怕是免不了的。要是被丝娆知道他又病了,一定会担心,而他,不愿意丝娆再为他担心。
卓羽忙躲进树林旁的小亭子,默默祈求这场雨快点过去。天越来越暗,雨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这让卓羽不禁焦急起来。忽然,卓羽的眼前飘过浅绿的一抹,那是一把浅绿的油纸伞,荡着悠悠的轻愁,在雨幕中舞动。如梦如幻的浅绿下面,是一个穿着浅绿绣花襟对开小褂,和一条墨绿百褶长裙的少女,乌黑的长结了一条长辫甩在脑后,稍用白色的绸子绑成蝴蝶,走路之间,蝴蝶如活的一般,飞舞于少女的间。
“姑娘。”卓羽顾不得冒昧,再等下去,天就全黑了,“能不能送我一程?我没有伞,回不去。”那少女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伞险些掉在地上。她略微有些惊惶地转头,用一双烟雾迷蒙眸子看着卓羽,问:“你,你是在叫我吗?”
卓羽不禁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是。我想请姑娘撑伞送我一程……这雨似乎不会停。”卓羽的态度十分诚恳,绿衣少女却羞怯地把伞一收,塞到他的手中,慌忙冲进茫茫雨雾之中,刹时不见了踪影。卓羽拿着伞,心里五味杂陈,这倒像是他从少女手中硬生生地抢伞一样。无奈地撑开伞,卓羽走进那一片迷蒙雨雾,随着他脚步移动,伞柄上坠着的大红流苏轻轻摇摆,流苏中间露出一方莹润光滑的玉,玉上有古篆刻着的三个字:纪沧芸。
这名字让卓羽有些诧异,从名字上看,她似乎该是他姐夫的姐姐或者妹妹,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纪家断不会把一个女孩子送到千里之外去读书。想到这,卓羽微微笑了笑,他无需去猜测那少女的身世,只需要根据这名字,找出她来,再将伞亲自还给她
………【第二回(下)】………
北京今年的秋天,异常多雨,雨不大,就沥沥地落,天空也格外地阴沉,仿佛是被罩了好几层灰色纱巾,隐隐绰绰,就是看不到纱巾里究竟是什么。沧芸望了望天,又想起几天前把伞丢给那人的荒唐举动,他不过是要求她撑伞送他一段路罢了,她竟然胆怯到落荒而逃。也许,她真的如娘所说,太胆小太羞怯,以至于娘才会硬着心肠把她送来老远的北京念书,让她学着独立生活。
沧芸把长辫子甩到胸前,跺跺脚就向雨幕中冲。前几天淋雨,并没有让她生病,她相信今天再淋一场,也该无妨,她可从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雨并没有落到沧芸身上,她的头上忽地多了一把浅绿的油纸伞,青黄的伞柄和竹架,大红流苏中莹白的玉忽隐忽现:“姑娘,我来还伞给你。”卓羽温和地笑,他眉宇之间总笼着一层静谧幽远的俊秀,这一笑,就如在一幅雅致无比的画卷中点染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灵,极其生动,极其难忘,让沧芸在一瞬间不能移开目光。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沧芸的脸颊迅飞起两片红晕,问话的声音也几乎不能听清。卓羽指指伞柄上坠着的玉,道:“就算有你的名字,也让我找了好几天。我就快要问遍所有的同学,才知道的。”
“对不起,我,我不太习惯与同学相处,很少有朋友的。”沧芸脸上的红晕已经染到了脖子,她在这个男同学的面前,似乎更容易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卓羽轻声说:“姑娘,你不要再绕你的辫了,那辫子似乎很可怜。”沧芸慌忙低头,才现她的手不知不觉将长辫绕成一团乱结,稍的绸巾也掉落在地,被泥水弄了好大一块污渍。
“对不起。”沧芸急忙拾起绸巾,讷讷地说出那三个字,她一紧张,就习惯性地道歉。卓羽耐心地说:“纪沧芸,我叫范卓羽,今后我就作为你少数朋友之一吧。”沧芸被这话惊得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有些惊惶无措,又有些喜出望外,那对美丽的烟雾般迷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问:“为什么?”“因为你需要朋友。”卓羽肯定道,“以后我叫你沧芸,你也可以叫我卓羽。”沧芸微微点头,脸上的红晕越红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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