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陈绝刀将杯中酒尽数饮下,小侍端上那墨匣呈给齐三公子,齐晏略瞧上一眼,原是一盒十锦墨,倒是名品荟萃,长方墨身上有绘云纹、回纹、天鹿纹、描金银莲花纹、金银七层塔及山水等,另有隶书、楷书、行书、篆书题道“山水清音”、“云路联登”、“何可一日无此君”等吉祥溢美之词。
齐三公子柔和道:“难得你一个嗜刀法的粗人也能寻到这墨来,也算是费尽心思了。”说着他亦命小侍收起这份贺礼。
陈绝刀倒算是无惊无险,甚至还卖了好,排行老五的陶五柳这时亦端酒贺道:“这生辰贺礼总逃不出俗物,我看公子也不缺这些,而老三、老四贵在有心,我也是有心的哩!我去岁往外疆采药时,为公子采得一株熊草,可供一赏。”
说着小侍捧上粗陶小钵养的一株细草,此草白绒如雪塔,珊珊可爱,齐晏淡淡道:
“可是有什么药效?不然如何当得起‘有心’二字?”
陶五柳忙道:“这是自然,不过此熊草非是有药效,而是每山火肆虐后,春风一吹,必是此熊草先从灰烬里长出,火烧后长得愈发旺盛——此草奇坚,如君子自强不息,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齐晏微微颔首,淡淡道:“听着寓意倒好。”他略一挥手,命小侍收下了。
此番生辰宴,魏园杀手也有许多奔波在外的,倒不能一一道贺,不过亦有心备了些贺礼托送来,不外乎书画琴棋里的珍品、刀剑矛矢中的宝器,花样百出,不一而足,倒是薄娘子这番有些新意,起身饮酒贺词道:
“我晓得公子最喜丹鹤,所以捉了数百只蓄养着以备今日,请公子瞧一眼殿外。”
众人但瞧殿外,晕光照处,春空千鹤,薄舞浓雪,雪尘逐羽,轻渺之姿向空去,转瞬即逝的绝美。愈是促短,愈可回味。薄娘子想必费了大力气,亦不知买通了多少小侍,才得在那薰风墙外放鹤驱空,齐三公子瞧得倒可,击掌三声,一丝笑意,轻赞道:
“今夜算你最有心了,我有一把麒麟纹青铜匕首,送给你平素防身用罢。”
说着齐晏从袖底掏出一件东西抛丢出去,薄娘子忙不迭接在怀里,眉开眼笑道:“多谢三公子赏赐。”
众人瞧着薄娘子得了好,三公子脸上又含笑,气氛融融,倒也不怕讨骂了,纷纷起身送贺礼,惟阮娘倒不着急,她退席避到殿上垂帘内。帘内桑香久倚柱梁,隔着帘缝听见三公子冷语说了那样多扫兴话,惟有此时望见他脸上总算眉眼含笑,她倒跟着也有了笑意。
阮娘轻声微笑道:“放心好了,虽说先让薄兔儿得了好,可我有你这个大活人作贺礼,难道还不如一群呆鹤?”
桑香却并不如阮娘那样达观,恐怕讨侮骂,多过讨欢心呢!但她不试试,又怎么甘心?
此时,贺寿的重礼、贺寿的美辞如流水般纷纷呈诵,争先恐后的,当中数殿外的峻哥儿最急不可耐,轮着他进殿,他洪声贺道:
“祝公子年年有今日,我特意请人打了一个驯狮纹的金扁瓶。”
但见小侍送上了尺高的金瓶,金光灿灿,足份足量,亦是格外的俗气,格外地耗财。齐三公子眉儿轻骞,峻哥儿怕惹公子不喜,忙不迭道:“我还特意练了一段驯狮之舞,博公子一笑。”说着峻哥儿手纨袖底鞭缰于腰间,作怒目圆睁,跨步张臂,驯起空狮来,一招一势、一步一转倒是有些威风凛凛,仿佛真有雄狮待他来周旋般。
齐三公子冷眼瞧着,同身畔小侍叮嘱了几句,那小侍领命而去,不多时,殿外的月娘、珊瑚、芊娘、小四,皆快步进殿来,齐晏轻饮一杯酒,冷目扫向诸人,此时方道:
“峻哥儿你歇着罢,舞狮怎如审案来得尽兴?”
帘内阮娘听了,略有些诧异,可桑香脸色却并未变化,阮娘不由道:“难道你早猜出是谁杀了冷枫儿?”
桑香瞧一眼帘外诸人,当事众人皆齐,她低头道:“猜是猜出来了,但并无证据,不过证据这东西在魏园大概也不管用,只要他认定是谁,大可一言令下,轻取他性命!”
阮娘不解其意,云里雾端,问道:“你说的是谁?”
桑香道:“除了这峻哥儿年轻大胆,谁还敢在魏园杀人、犯他的忌?”
阮娘听了愈发惊诧,道:“你是说峻哥杀了冷枫儿,这怎么可能?明明是峻哥爱上冷枫儿,跟狸奴似的跟在她后头等着偷腥,恨不能作牛作马,怎么反倒会起了杀心?”
桑香淡淡道:“冷枫儿虽长得俏,面上爱慕她的如过江之鲫,可真心爱她的恐怕没有。她不过是个很乏味无聊的女子,陈老四娶了她、又对她漠不关心,冷枫儿那般寂寞,才会招风引蝶的罢?毕竟像她这样的人,没法子独处过日,侍弄茶花亦开解不了她的孤寂,所以不惜用钱财挽留情人。众人以为是峻哥儿追着她不放,却恐怕是她恋着峻哥儿不松手呢。”
阮娘只听得皱眉,冷枫儿在这魏园确无知己好友,原是大伙儿都瞧清她为人、心照不宣地疏远她呢。
桑香道:“可惜峻哥儿是有老婆的,冷枫儿亦嫁给了陈老四,若峻哥儿娶了冷枫儿,不止被拖下水得罪陈老四,恐怕冷枫儿也再没银子供他白拿白用呢。”
阮娘道:“我早觉着峻儿满屋子金器,送三公子的贺礼又是足金贵重……按理他作杀手收入不算高,花销却还要养老婆——我倒一直疑心他银子从何处来了?按你这么说,原来峻哥儿的排场都是冷枫儿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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