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訟師便道他已知此事內情,亦且掌握證據,小伙計若不從實招來,在公堂上撒謊矇騙,按律不止問罪,沒準要當成從犯發落。
小伙計受逼不過,只得道他受客人指使。
那客人名叫吳安,自言來自定州,旅途染病,帶著小廝在客棧賃房休養。為祈福故,他差遣小伙計每日進觀上香,叮囑他在香爐內插香,說是定州獨有的祈福方式。
林訟師向堂上稟報:大人,那吳安便是伍乞兒,利用插香方位及次序作暗號,和他母親確認安好。
伍大娘在旁聽著,面色由蒼白轉作泛青,然而當吳安主僕上堂,她瞥了一眼便轉頭不看,神色冷淡,如見陌路。
那吳安滿面病容,面黃肌瘦,腦袋以頭巾盤纏包掩至耳下。他在下人攙扶下進得公堂,見到伍大娘亦面無表情,掃向跪在另一端的趙野,立時咳嗽,頭倚向下人肩膀,恰好遮住臉。
府尹讓他報上來歷,吳安自稱姓吳名安,定州人氏。問他因何奇裝異服纏頭巾,他說那是故鄉服飾,況且自己病未大好,頭腦忌見風。
府尹教師爺告知他伍大娘狀告趙野殺人一案,以及趙野那方指稱他乃案中死者伍乞兒。
大人冤枉啊,吳安用一口與京師大大不同的口音喊道:草民素來不識什麼伍七兒、伍八兒。
定州距離京師百里以上,按律你行前得在當地官府開路引,註明身分,路引呢?
草民病中疏忽,丟了。不過大人盡可派人去定州詳查。
堂下聽審的原婉然不由將臉側向身旁韓一,真教他說中了伍乞兒的招以查明來歷為由抵賴身分,並且拖延官司。
韓一輕拍她肩膀。
府尹又問吳案的下人,下人稟道他由牙人仲介幹活,只管服侍吳安,並不知其來歷。
府尹跟著問趙野,你可認得吳安?
趙野打量吳安,道:稟大人,這吳安與當年伍乞兒眉目有幾分相似。
吳安喊道:你生安白造,老子自姓吳,不姓伍。
趙野向府尹道:大人,草民打黑擂台時,曾咬下伍乞兒左耳。
府尹令衙役扒開吳安頭巾一看,果然他左耳缺了一大塊。
大人,小的幼時教野狗咬去耳朵!伍乞兒辯道,說到野狗不覺切齒。
府尹又問伍大娘,可認識堂上這位自稱吳安的男子,伍大娘大聲答道:不認識,見都不曾見過。
訟師便傳物證,呈上當年伍乞兒打黑擂台捺的十指指印與雙手掌印。
伍大娘雖無知,經人指使以生死狀狀告趙野,依稀猜到每人的指印掌印包含什麼可茲辯識身分的特徵,因此聽說林訟師提出兒子的生死狀,立刻伏地便拜。
大人,您別教那訟棍作假哄了去,民婦向天運的歸有財討要趙野的生死狀,一併想要回我兒子的那分,當個念想。歸有財當時說找不到,沒留下。
林訟師傳歸有財,歸有財聲稱直到上回升堂,他都沒找著伍乞兒切結的文書,前些時日打掃旮旯兒找著了。
堂下原婉然等人心知肚明,歸有財一直握有伍乞兒的生死狀。
當誣告官司主謀向歸有財索買陳年生死狀,歸有財直覺其中有貓膩,便留了一手,藏起相干證據,包括趙野對手伍乞兒的生死狀。他尋思靠這些物事,沒準還能再賺上一筆。
果然稍後有人找上門,索要相關證據,然而來者是金金旺。
歸有財父親和金金旺的祖父屬同輩,兩人都由市井小卒白手起家,兩家賭坊曾經很是競爭過一陣子。金金旺祖父做生意放長線釣大魚,而歸父只管眼前幾尺地,日子久了,金家發達,歸家一年不如一年,當天運傳至歸有財手裡,業已虧空不少。
屋漏偏逢連夜雨,歸有財染大病,藥錢花費甚鉅。他為了還債,並且在身後給家人留下一筆安家銀兩,不得不轉讓賭坊。
歸有財因此對金家百味雜陳,他從小耳聞目睹歸金兩家賭坊爭雄,自家教金家漸漸甩在後頭,再也追不上人腳蹤,妒恨不已;再者,金家財力吃得下天運,做買賣還公道,他表面對前來議價的金家人冷淡以對,其實作夢都在懇求金家趕緊接手天運這個爛攤子。
但金家遲遲未就收購賭坊一事給出準話,教歸有財好似救火沒水,成日乾著急,原有鬱恨跟著翻倍。當他遇上金金旺這個金家嫡孫上門蒐求證據,當下決心不賺錢了,只丟出邊角料訛銀整人,出出憋了許久的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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