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别人只以为是陈善昭打趣,然而,章晗深知他是个做素来最有针对性的人,联想到近日武宁侯顾长风的报捷,她顿时心中一动,面上却低头说道:“将士们前方浴血奋战,那是实打实的功劳,我一介女流,也不过是针黹上头稍有些能耐,万不敢当有功之说。”
“哎,既然我说的不顶用,那便异日见真章吧!”
陈善昭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眼章晗,目光却是落在了晚秋身上,但随即便似笑非笑地对紧跟在旁边满脸诚惶诚恐的隆平侯世子说道:“话说回来,今日我本要拖着十七叔一块来,可他脸嫩,就只能我一个来了。外间对隆平侯府的传言不少,如今皇上宠顾,趁着这机会,让外人看看你们兄妹情分,你家里也可杀一杀那些纷纷扬扬的谣言。同样是侯,可得圣心和失圣心,相差就大了,隆平侯世子觉得是也不是?”
“是是是……”
说是大哥,但张茹和隆平侯世子却半点都不亲,更谈不上什么情分。此时此刻,见这位自从被父亲接入府中之后,就一直都享受着万千宠爱,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大哥满脸堆笑地连声应是,随即又立时上前对自己展露亲切关爱,张茹强忍着才没有露出嫌恶不屑。而张琪则是索性并肩站在张茹身侧,撑腰似的打量着这位运气好的侯府嗣子。
而陈善昭趁着外人都只注意这对兄妹之际,又看向了章晗心里大是踯躅。来是来了,可大庭广众之下,想再打什么机锋却是难能,传递东西更是想都别想。可他好容易捡到这么个绝佳的借口走这一趟,难道只露了那么个口风就打道回府?
章晗见陈善昭的目光不时扫向自己,不禁醒悟到他恐怕还另有事情。思来想去,她的目光最终就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晚秋身上。于是,见旁边隆平侯世子和张茹正在上演兄妹和睦慈爱的戏码,她便不动声色地招手示意晚秋过来低声对其吩咐道:“你先在这里站一会儿,然后上前去,就用对赵王世子自陈来历,让其转告淄王殿下的借口,然后把之前你对万福打听到的那些话那些事,一字一句说清楚。”
晚秋闻言险些大惊失色。
早先章晗让她捎带那锦囊给万福,让其自觉有危险便去投靠赵王府中的赵破军,她还以为章晗只是和赵破军有所瓜葛,可谁知道竟是在赵王世子面前也能说得上话。然而,在章晗那犀利的目光下她在章晗身边默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心一横,犹豫着走上前去。
“世子爷,奴婢有下情禀告,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善昭目光一闪,扫了章晗一眼,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随即笑着下了马来。听晚秋吞吞吐吐地低声说自己是六安侯府旧婢,被景家买去转送了张家,最后进了顾家伺候大小姐张琪他正不耐烦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晚秋低低的声音。尽管语速极快,消息又模模糊糊但他却为之精神大振,面上却仍是挂着那若有若无的笑容。
“才多大一点事,回头我对十七叔禀明无弹窗无广告了就是。”
嘴上这么说,陈善昭却突然压低了嗓音,借着挪动步子让人难以看清他蠕动的嘴唇:“告诉章姑娘,她父兄在军前都好。万寿节前后,景宽、吴秋,还有那位蔡侍郎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把握时机。还有你若是你敢有贰心,你该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说完这话陈善昭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去,见隆平侯世子仍在那对张茹嘘寒问暖他便虚挥了一记马鞭道:“隆平侯世子,正堂中那幅字记得撤下来。倘若寻不到合适的,赶明儿送个信给我,我赠你一幅。堂堂侯府挂那样的字,可是要被人笑话的!今日我打扰了,告辞!”
陈善昭在马上略一颔首便拨马顺着甬道驰了出去,后头几个从人慌忙打马跟上。等到隆平侯世子回过神来想说什么的时候,人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满心懊恼的他站在那儿一跺脚,随即只能强笑着和章晗张琪打了个招呼,立时匆匆走了。直到这时候,顾家的车马方才姗姗来迟,负责跟车的两个婆子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匆匆而去的陈善昭,随即便笑着迎上前。
“路上小心。”没了隆平侯世子在侧,张茹便没了刚刚那敷衍表情,她紧紧握了握章晗和张琪的手,眼眶却是有些湿润“这次别过,将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你们都多多保重。”
“只要你出嫁前有空,我们就来看你。”章晗见张琪亦是眼眶微红说不出话来,她如是安慰了一句,随即便轻声说道“今天多谢姐姐帮忙了。日后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那丫头是你那紫晴到附近随便逛逛。”
“嗯,你放心!”
回程路上,晚秋心神不宁地坐在那儿,见章晗气定神闲和张琪说着关于张茹的境遇,仿佛先头根本就不曾让她去和陈善昭搭过话,她想到陈善昭让她转告章晗的话,想到那面带微笑说出的警告,一时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这时候,倒是她身侧的芳草觉察了出来。
“晚秋,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就是吹了些风。”
晚秋强笑着辩解了一句,见张琪扫了她一眼没做声,章晗则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就闭上嘴再不多话。直到马外头传来了车夫的吆喝声,显见是入了西角门,她心里不知不觉就更紧张了起来,在二门口下车的时候甚至险些踩着裙子绊倒。
“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小心些!”
芳草对晚秋一直有些提防,虽不知道章晗为什么有些事情要吩咐她去做而不是自己,淡但心里总有些疙瘩。等到先后搀扶了章晗和张琪下车,见晚秋有些讪讪的站在那儿,她索性也不理会她,径直跟在了自家姑娘后头。
章晗和张琪循例先去见了太夫人,说了在隆平侯府遇见了赵王世子过府,章晗便看着晚秋笑道:“隆平侯大小姐难得见客,有好些体己话要对咱们说,她那丫头就把晚秋带了出去,谁知道她们才逛着,晚秋就在府东街上被淄王殿下认了出来。”
太夫人顿时一愣,随即犀利的目光就落在了晚秋身上。尽管路上没有得到章晗的任何暗示,但晚秋立时低头说道:“淄王殿下认出了奴婢是六安侯府的旧人,因是在大街上,奴婢只能说如今在顾家伺候张大小姐。后来得知大小姐和晗姑娘在隆平侯府做客,赵王世子突然自告奋勇要去见隆平侯世子,说什么给未来十七婶撑腰之类的话,淄王殿下拦都拦不住。”
听到这里,太夫人方才为之释然,却是哑然失笑道:“赵王世子还真是热心肠。”
章晗也笑道:“我说呢,怪不得赵王世子在隆平侯府二门告辞之际,你趁着隆平侯世子和大小姐说话的时候,还上前去对赵王世子解说了什么,敢情是因为被淄王殿下认出来。”
“奴婢是一时慌乱解说了几句,可赵王世子根本不以为意…”
“好了,不用说了。”太夫人想起顾泉去打听晚秋底细,知道如今她是孤身一人,不虞被人用家小胁迫,一个眼神屏退了绿萍白芷等丫头,见绿萍连芳草都一并拉了下去,她这才看着人一字一句地说“樱草跑了,百灵撵了,我知道你心底难免不安。不管以前你在什么地方呆过,从今往后,你都是伺候瑜儿的丫头,只要一心一意,她不会亏待了你,但若是你敢有三心二意,谁都救不了你。”
“是,奴婢谨记。”晚秋立时跪下深深叩头,心里知道自己算是越过了那道最深的沟壑,一时如释重负。给太夫人磕过头后,她少不得又给张琪重新磕了头,算是当着太夫人的面认了主仆,又接了张琪赏的一个银镯。
等到从太夫人那正房里头出来回了东厢房,章晗设法把张琪在内的其他人都支开了,这才问起晚秋之前给陈善昭捎的话。当听到陈善昭的回音,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又是振奋高兴,又是患得患失,许久才平静了下来。
章晗看着晚秋,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夫人之前让你不要三心二意,我也是同样的意思。但你的身份摆在那儿,留在顾家总不免让人心存芥蒂。你替我做这些事情,打赏之类的话我也不说了。我还是那句话,将来我离开顾家的时候,总会设法带你一道走。”
相对于太夫人那不会亏待的承诺,晚秋知道,倘若真是陈善昭所言那样景家要倒霉,自己未必能逃过去,因而,今天在和赵王世子说过话之后,她立时明白,章晗先头那承诺绝不是空口白话,此时旧话重提,对她来说更是最要紧的一根救命稻草。此时此刻,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屈膝跪了下来,重重又磕了个头。
“奴婢谢过晗姑娘!”
“大后日就是五月初三,我会设法请太夫人让你再去一趟应天府衙,你替我带一句话给万福,让他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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