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颉亦笑:“妩妃娘娘既然直截了当,本王也只好开门见山。”他顿也未顿,径直道,“本王想娶芳菁。妩妃娘娘可否从中牵一牵线?想来此事对妩妃娘娘也是有利。芳菁倾心十三哥已久,而妩妃娘娘……”他暧昧笑了笑,又道,“若是芳菁嫁与本王,于妩妃娘娘,也是了却了一桩心头大患罢?”
洛瑕笑笑,却并不正面答他,只是道:“显王见事透彻,那么平日里的顽劣不务正业……莫不是装出来的罢?”
元颉摆手笑道:“宫里出来的,有几个不是心明眼亮?本王于经纶政务上无心,只想一心做过富贵闲散宗室罢了。”
洛瑕便笑得更深:“那若是本宫助显王达成心愿,本宫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顿了顿,将手中那枚玉佩郑重交在洛瑕手上:“……本王自当唤妩妃娘娘一声‘王嫂’。”
那一枚羊脂玉佩,洛瑕认得,上书一“静”字,是元颀母妃庄静夫人的遗物,元颀素日戴在身上的。她于是抬眼笑道:“一言为定。”
“行了行了,都退下罢。”
见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教殿中献艺的杂耍班子退下了,洛瑕便笑问道:“怎么皇上觉得无趣?”
皇帝意兴阑珊道:“年复一年都是这些花样,朕早便全看腻了。”
洛瑕想了想,忽笑道:“臣妾前些日子偶然听闻宫中几个内监宫女在议论左相府中新来的几位门客,说是在城中建了处游艺的所在。自建成之日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虽是门庭若市,却还是教人流连忘返。既然是左相府中的门客,入宫也不是不能了,皇上可要着人将他们请来见上一见?不为旁的,只为博龙颜大悦,也是好的。”
皇帝果然起了兴趣,转首便吩咐金公公道:“还不快去教祝相带人过来?”
洛瑕垂眸啜了口杯中琼浆,唇边笑靥隐隐晕染开来。
左相祝公明的府邸是唯一一座位于内城里的官员府邸,自左相府入宫,前后只须一炷香的时辰,最方便皇帝与其讨论政务。皇帝的旨意方才传下去不久,便见内监来报左相携府中数名门客入宫觐见,皇帝兴奋地坐直了身子,喜道:“快传!”
祝公明带人进来时,跪下向皇帝叩拜道:“老臣祝公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亦跟了有近十人,稀稀落落也跟着跪下,口中“微臣”“下官”“奴才”等字眼不绝于耳。皇帝听得一愣,他登上皇位三十二年,此前更甚做了二十八年的皇子亲王,从未踏出过内城一步,又何时见到过这样不通礼数的人?
祝公明心下一惊,回头低声训斥道:“快些叩首便是!”几人这才一脸茫然地磕头下去。
洛瑕心中暗自好笑,听皇帝道:“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人?!”
皇帝不懂得市井粗言,这样说,却是有分外的喜剧效果。洛瑕听在耳中,几乎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九十三)
这样看来,只凭这些人自己的造化,即便有左相看顾,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也绝对会激怒皇帝。
“尔等身为左相门客,竟然连如此基本的礼数都不知晓!若非朕相信左相的忠心,定然要怀疑左相府中,已俨然自立如一国一朝了!”
说出这样的话,想来皇帝已是有了怒意。毕竟年纪大了,心绪极不稳定,难说什么时候便会发起脾气来。而这便正是洛瑕想要的。皇帝虽庸懦,毕竟也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伏尸百万倒也罢了,只伏尸眼前这几人,倒还是绰绰有余的。她这些同学的存在,注定了是很有可能揭露出来那些她一度担心被人晓得的来处——来自一个不知道是在何处何方的时空,确然是很容易被人当做是妖异而处以极刑的。
“胡说!祝叔叔才不是这样的人!”
隔了两年多没有交集,虽则几月前方才见过,洛瑕却已然不大分得清她那些旧日同学的面孔与姓名。一怒出声的那一个,仿佛是叫做齐晓晓,性子一直有些急躁,可洛瑕没想到她竟然会我行我素到这个地步,当着皇帝之面,居然敢大喇喇地站起来,肆无忌惮地指着皇帝的鼻子怒斥,果然是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了。眼看着旁边另一个女生徐子艺忙去拉她,洛瑕这厢便笑道:
“皇上且消消气罢,只看左相这几位门客,天子面前亦能如此无拘无束谈笑风生,倒是很好的胆识呢。祝相得此人才,不也等同于皇上得此人才么?皇上若看着喜欢,觉着姑且能逗人一笑,不如常常教进宫来,陪皇上说话解闷如何?”
殿中俱静,洛瑕笑得宛然,从从容容上了前,挽袖为皇帝斟酒。语罢回眸,视线在众人身上掠过,顿也不带一顿,妃色水绸洒金五彩朝凤纹通袖长衣之下蹙金海棠鸾尾裙的裙袂在大理石擦得透亮的地面上迤逦出熠熠生辉的痕迹,环佩云鬓摇曳,严妆华服,凤眼如秋波流转,动静处皆有神采。她如今贵为正二品妩妃,代皇后之职行摄六宫事之权,荣宠盛极,真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位份在她之上的,皆是日薄西山,在她之下的,又不及她的荣宠。洛瑕走到如今这一步,确是满宫里第一得意之人无疑了,如此,又怎会将那些人放在眼中?
“洛——”
“何人胆敢直呼本宫名姓?”
她微微回眸,面上不显半分怒意,广袖一拂,看向祝公明道:“本宫还当是几位门客心思新鲜奇妙,当庭不惧,原来竟是没有半分教养,这样看来,怕是无才无德陪伴皇上身边了。”她这一番反复无常,皇帝早已愣住,半天却只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洛瑕转首忽又笑道,“若论起礼数规矩来,还要数祝相的千金最是周全。皇上可还记得那日选秀之时,最是风姿娉婷那位秀女?正是祝相的千金呢。那日选秀因宁王无果而终,却又焉知显王与豫王没有心仪的秀女呢?皇上也晓得臣妾与祝小姐算是相熟,祝小姐曾同臣妾多番称赞显王的人品,溢美之辞显见,可知许是对显王有意了。皇上与严淑媛以为呢?”
严淑媛是显王元颉母妃,洛瑕既将话头转到有意撮合元颉与祝芳菁二人上,便非得问过她的意见不可。不过她自己却也有大半料定了严淑媛不会反对这门亲事,祝芳菁身份容貌摆在那里,与元颉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严淑媛想来不会有反对之意。而皇帝么,闻了那样多的引魂香,早已是个时而神志不清、半边身子进了棺材的无用之人了,哪里会有反抗的想法?洛瑕自知无那经天纬地之才,从不涉国事,然这后宫之事,却是大半凭了心意处理。旁人无权,皇帝无法,自然没人管得到她。她自也乐得无拘无束,总之是要天下离乱的,只消不倾覆元周江山,再怎样随心所欲,都是没有关系的。
严淑媛没料到上一刻她尚且还在怒斥左相门客,转瞬又言笑晏晏同她提起元颉与祝芳菁的亲事,前前后后脸色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她暗自寻思道,这妩妃自她表姐去后,便愈发地不寻常了,先头是不费一兵一卒又一回拉垮列荣夫人,将六宫大权握在自己手中,如今训斥左相几个门客神色俱厉,提及元颉与祝芳菁亲事,一言一行竟隐隐有不容驳斥之意,全然不复当日初初得宠时那个只不过是年少得宠,唯有口舌伶俐尚且值得一道的一介小小嫔妃了。
不过所幸祝芳菁是她自小看着长大,虽娇纵些,却也不是心狠手辣、工于心计之人。颉儿不务国事,她这做母妃的自然都看在眼里,日后青云直上是没得指望了,只是若能有个掌权的岳父,少说也可保他一世富贵无忧。况且儿子的心思,她也不是全不知晓,若能为他娶到个他真心喜欢的女子为妻,也是好的。
这样想来,严淑媛便顺着洛瑕的话笑道:“妩妃娘娘说得很是。”
严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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