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光线寂寥,连他的声音也寂寥,低低地、沉沉地传过来:“这些年,我在国外,一直想着你过得怎么样?”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喃喃自语:“我当年想过要带你走的,我求过我二哥,求他让我把你偷偷带走。可是我哥硬拦着……”
那年他跪在赫连靖雷面前,求他:“二哥,这辈子,我只爱过这个女人。我要带她走,今后就算回不来我也死而无憾了。”
赫连靖雷的脸上只是一片死灰:“这个女人,名义上是你爹的女人。”他头上细汗冒出,沉默片刻,声音由激动变得压抑:“你也知道,爹娶她,不过是使给别人看的障眼法。无非是让其余三方看,他依旧老当益壮,威震一方。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八姨太而已。”若不带她走,或许这一辈子,他再也见不着她了。他和她之间也就再没有以后了。他如何能够将她轻易放下。
赫连靖雷认命一般地长叹了一口气:“四弟,你我乃一母所生。我也曾经答应过你,若是事成,必由着你去。可目前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二哥实在是无能为力。现在你我连性命都不在自己的手上——更何况……”
赫连靖雷停了一会儿,才道:“更何况,她也不会随你走的。”赫连靖哲不肯相信:“不,不会的。她肯定会随我走的。”
赫连靖雷缓缓地从椅子上起来,想了一会儿才道:“你可知道,一月前,她曾打掉过一个孩子——四弟,你可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骨肉!”
赫连靖哲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在了那里,不自觉地摇头:“不,不可能的……”瞬间反应过来,起身朝门口冲去:“我要问她,我要亲口问她……。”
可门口荷枪实弹的士兵拦住了他:“对不起,四少,大少吩咐,您不能离开这里。”他一把抓住了那个士兵的衣领,眼中充血,犹如即将发狂的野兽:“我就离开,你能拿我怎么样?有胆你开枪啊!”
边上的人早已经去把孔家钟找来了。大少有令要善待两位兄弟,孔家钟也不得不客气地劝道:“四少,对不起。您不要让小的为难。实在是军命难为啊!”
正在纠缠之际,只听“啪”一声,赫连靖雷狠狠地在赫连靖哲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大声喝道:“你给我冷静点。”
他木然地站在屋内,整整站了一天。无论二哥在耳边一再说话:“你疯了不成,正好让他找借口杀了我们,好斩草除根。”“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四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朝他挤压过来,要将他碾成泥、压成粉,可是这一切都抵不过那她曾经瞒着他偷偷打掉孩子的这个事实。
他为二哥做了这么多,为得只是可以和她在一起。可是,如今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变假了。
他早知道她是不情愿的。可是他总相信,他待她那么好,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也会把心给他的。
终究,她还是这么狠心?
门内依旧没有回音,他忽地苦涩无比地笑了出来,道:“阿梓,你真的不愿意再跟我说一句话吗?”
很多年前,他抱紧了她馨软的身子,吻了下去:“就算你一辈子恨我,我也甘愿。”她从此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说:“这些年来,你有想过我吗?想过我是不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
孤寂声音地投掷到空气中,到头来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他蓦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可听入耳中却分明另有一种狂乱的凄楚:“我到今天终于明白了,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阿梓,你我当年的孩子没有出生,也是一种幸事,对不对?哈哈……哈哈……”
只听房内“噔”的一声,有人跌在了地板上,激起一阵闷响。他全身一震,猛地朝那扇门撞去,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门被“乓“的一声撞开了,只见她跌坐在地上,全身无力一般。
他上前几步,捏住了她的肩膀,眸光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仿佛是雨中的小火苗,“嗤”一下地熄灭了:“原来是真的。”这是几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最深最重的疑问。他一直想弄清楚,可大约因为太过久远了,以至于觉得定不是真的。抑或是他自己愿意那不会是真的。
她的脸色惨白,眼眸紧闭,唇色亦无半点的血色,嘴唇甚至还在微微颤动。她此时的所有反应,血淋淋地说明了那一切都是真的。二哥的话,并无半点虚假。
他的手慢慢移开了,连遗留在她肩头的微暖也逐渐消散。最后他慢慢地起身,蹒跚地离去。
原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他和她的结局。
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这么一个结局。
可是故事的开头,是她开启的。那个风萧萧、雨漂漂的晚上,是她回过头,担心他滑落的。
后来,在他盲目地寻找她的日子里,又是她一身红装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可笑地称她一声“八姨娘”。
净薇回后,将二姨太的情况一一跟赫连靖风说了。说起赫连靖哲的时候,赫连靖风很是沉默。
一直听她说完,赫连靖风才开口:“其实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净薇抬头,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赫连靖风道:“当年四弟临走之时,曾求过我一事,跟我要一个人。”他将视线移向了净薇:“你应该知道他所要的是谁?”
净薇微微吃惊:“你怎么知道?”赫连靖风伸手摸着她的发髻:“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当年他误会净薇打胎之事,后来详细盘问了医生,就知道是自己搞错了。便命人暗中细查。结果竟然揪出了四弟和八姨娘的事情。
“四弟其实在八姨娘进门之前就认识她了。他当年曾下跪求我……可我实在无法答应。只想着四弟是一时糊涂。可谁知道……谁知道这些年来,四弟居然一直不肯成亲!”
三个月后,安阳的报纸上登了大大的卜告,大致意思是赫连啸的八姨太去世,享年三十二岁,临终嘱咐丧礼一切从简,等等。
而早在前一个月的某天,净薇给八姨太送行:“八姨娘,哦,不,梓慧,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八姨娘这个人了。只有林梓慧。”
林梓慧淡淡一笑,眼中带着隐隐的泪光:“少奶奶,你多保重。”净薇握着她的手:“你也是。记得给我写信。”林梓慧点了点头。
昨日种种俱随风去,以后的路,就要看各人的缘分活法了。
净薇望着火车呼啸着离去,最后成了天地苍茫中的一点,心中暗自道:“梓慧,我和靖风能做的只有如此了。你的幸福一定会在某地等着你的,不在这里,便在那里。不在这时,便在那时。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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