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家不一定是看不破,也许看这些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林春庭唯恐自己平时仅存的一些乐趣又被她寥寥几句破灭了,忙开口,“就比如有的人喜欢逗鸟,有的人喜欢养花,鸟和花这种东西随处可见,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寻个乐趣罢了,倘若一个人活着毫无乐趣可言,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玉楼春想了片刻:“你倒说得有些道理,只不过北雪山庄清规四千戒律,清规甚严,其中女弟子更严,在武功小成前不得下山也不得接触俗世,自小也没有机会养成活泼享乐的习惯。”
林春庭闻言倒有点可怜她了,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些什么安慰她,便听见她轻飘飘地开口。
“我难得下山一次,当然得好好玩一玩,哝,这些书籍拿好了,一个也不许丢!丢了的话,我剥了你的皮!”
林春庭一点点咽下原先要说的话,望着她背后书箱里满满当当的一匣子书,眼睛一些发黑,咽着口水,想要收回刚刚的话:“其实……做人也不能贪图享乐。”
然而玉楼春已经纵身用轻功跃上了房檐,下头人群熙攘,人流如海,劲风穿梭在人群当中。
城隍庙旁的北城门临着护城河有一个茶亭,长安驿站四通八达,此处是前往各地车马的必经之地,景致一般,倒是支愣起不少茶摊酒摊,行人过路常在这里歇脚,正巧渴了的时候还能买上一盅冷后的梅子酒消遣消遣。
玉楼春慢下来脚步,她在茶亭里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在此的熟人。
朝廷上一手遮天的大将军此时褪去的繁复的朝服,仅着一件青布短褐,面上是黑色粗麻布的面巾,脚上缠着布靴,满脸风尘仆仆,坐在茶亭的一角有一下无一下地押着海碗里的梅子酒。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喝酒,好像越喝越多似的,喝了许久都没有喝完,更像是在等人。
玉楼春决心吓他一下,还没来得及从屋檐上跃下,便看见北门有一辆装潢华丽的香车缓慢驶出。
香车停在了茶亭的前,串着珠串的珠帘最上头挂着两个黄铜铃铛,在杨柳风中间“铛铛”作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过不了多久就有人下了车躬身将帘子掀开,想要将里头的人请下来。
似乎里面坐着的人地位尊贵。
江寒放下海碗,半遮着面容的粗麻布,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只觉得眼底黑得可怕,他起了身,峭楞楞但在那里站着,像一座沉寂缄默的黑色磐石,不可撼动,眼底肃然,全然没有平时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样子。
玉楼春跃下房檐,躲入茶亭后面避阴处的一个小巷,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她看见一双碧玉边的靴子踩在了下头安置的软椅上,橙黄的袖袍上头蟒蛇纹样在斜阳下张牙舞爪,十分凶狠的模样。
来人是带着金丝冠的少年,却又不像少年,周身气质沉稳得极,面容算不上惊艳,大概也就寻寻常常的模样,但眉宇间带着一种位居高位者的威严和英气,到时他看起来又没有那么普通了。
“见过太子殿下。”
江寒微微躬了躬身,抱拳开口。
“江大将军定是等了许久了,莫不会责怪本宫?”被唤作太子的少年虚扶了下江寒一下,眉宇间一派从容。
江寒平静说:“不敢。”
“本宫听闻金精卫说将军你自无妄山归来,故而大喜,想着怎么样也得好好奖赏你一番。”太子微微扬眉,神情一派温和,“多日不见,将军你又清减了不少。”
“太子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想要什么便直言吧!”
江寒扯下遮面的粗麻布,他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太子,沉静而悲哀,眼底浮现而出的愤恨浅显易懂,而少年太子却只能当做视若无睹。
“近日沈长楼来了长安。”太子用帕子细细擦拭着指尖,直奔主题,“朝廷派你去无妄山潜伏了这么久,可不是让你和他怀念当年师兄弟情谊的,本宫要的只有一个。”
“什么?!”
“我要他死。”
太子唇角含笑,话语在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迸溅出来,近乎刻薄,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在心上刮剐。
江寒面色苍白,少年太子声音却骤然柔和了下来,像徐徐春风一般萦绕在他耳边。
“将军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太子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只不过朝廷用你当然是因为你有用的地方,如果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大有可能成为父皇手中的一枚弃子。”
“你要明白,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倘使是你,手段或许还可以怀柔些,若是别人,本宫也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他沈大道长再怎么厉害,一个杀手不行来十个,十个杀手不行来一百个,本宫就不信他次次都可以逃脱出去。”
江寒至此声音已然嘶哑,喉嗓间钝钝得疼痛,他品到口中干裂出的血腥气,只是匆忙低下头饮了一口酒来润喉。
他说:“我可以帮你。”
太子神情欣慰,却听见他再度开口:“但我需要你告诉我,是什么理由需要你必杀他不可。”
太子神情凝滞在了面上,半晌才淡淡开口:“因为一场梦。”
“一场梦?!”
听见江寒不敢置信的话语,他的眼珠微微转动,黑白分明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显得疲倦而劳累,只是从唇中极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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