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笨拙地提水桶时,她甚至在偷笑。
他向她解释秦少安的死,她也没有怪他。
刚刚他递上自己的外衫,她竟然坦然地垫在身下,似乎已经默许了他的靠近……
楚逐脸上浮起笑意,看向拾九的目光带着几分无法抑制的期许和欢喜。
他知道拾九这会儿坐下来,定是有话要说,他有足够的耐心,倾听她这段时间的想法,也有足够的耐心,一直一直等她回头。
“来到这里不久,我听村里的婶子说,在小田村的后山上,有一座无名小庙,庙里供奉的菩萨很灵,还有一位心善的主持师父,每次村子里有人去世了,他都会下山为亡者超度,不收取任何钱财。”须臾之后,拾九终于开口,似乎准备说一段故事。
楚逐不自觉颔首,仔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有一次,婶子们要去那座寺庙拜祭菩萨,邀我一起去,我正好也有散心之意,便跟着去了。去了寺庙里才发现,原来那位主持师父我认识,他就是太清寺里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师父。当时,我打算利用秦少安离开王府,便故意接近秦少安,他领会到我的意思,于是设计让我去小诵经堂祈福,与他在密室相见。而那个在小诵经堂里诵经祈福的师父,便是小田村里的这位。”
楚逐眸光微眯。
当初知晓拾九与秦少安在太清寺私下见面后,他便派人暗中彻查了太清寺,知道那地方已被秦少安把控。
后来,两方正式开战后,京城被他控制,他本打算将太清寺所有僧侣按秦军党羽一并处置,被楚昂劝下。
毕竟太清寺是京城地区第一大寺,这些年前去烧香拜佛的百姓不计其数,若是处死所有僧侣,恐引起百姓不满,失却民心。
于是,他只是遣散了太清寺所有僧侣,换了一批其他寺庙的大僧前去坐镇。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已经不重要了。
“然后呢?”楚逐低声问道。
拾九看了他一眼,目光宁静,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当初我在见过秦少安后,心情乱糟糟的,这位师父说了一句‘顺其自然’,我的心便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而这段时间我同样心绪不宁,心中始终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前路,也看不透自己。所以在认出他后,我迫切地想要从他这里找寻到答案。”
楚逐喉咙微动,想问答案是什么,却艰涩得无法开口,只能沉默地看着她,像是接受审判一样,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也认出我了,不过什么也没说。我跟着婶子们祈福诵经,临走时,终于忍不住问他:我心里有件事不知如何抉择,这让我的心情很是沉重,我该如何是好呢?”
楚逐终是忍不住,急切地问:“他怎么说?”
“他说,人生就是不断戴上枷锁、不断解开枷锁的过程。若不懂放下,就会活得很累。只有放下了,才能解开身上的枷锁,获得真正的解脱。”
楚逐心头一紧。
“所以,我就试着这么做了。”拾九浅浅地笑了起来,“我选择放下一切的恩恩怨怨,坦然面对你。看着你提水桶时的滑稽,我想笑便笑了。你帮我提水,我说谢谢。你给我外衫,我也接受。不再思考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因为,没有关系才是真正的放下。而放下,才是真正解开了枷锁。”
楚逐看着她释然的笑,心却越来越沉重。
原来她的心平气和不是接受,而是释怀。
“那我呢?”他艰难地开口。
“你也需要放下。”
如何放下?
很久之前他就明白了一个事实,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她。
她能放下,他如何放下?
拾九站了起来:“你让我再想想,所以我便好好地想了。”
她扭头看向楚逐,笑意明亮:“我想,当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楚逐痴痴地看着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他无法束缚她了,再也无法束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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