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水遥再次碰到晏珏,已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
这天她忽然发现前段时间开乐街上卖字画的张老伯硬塞给她的那本写丞相大人的小黄书,还没有还回去,就匆匆揣在怀里,做贼心虚极了,飞奔到字画摊,汗流浃背。
“张阿伯,这本书还给你。”
当封面照射阳光,张老伯笑眯眯欲接过去的档口,字画摊内走出来一个人,基本是与段水遥这话同时响起:“这幅白马图还真是妙笔仙子的真迹啊!”捡到宝似的高兴。
说话之人拿着白马图,也呈在张老伯面前。
张老伯一面是小黄书,一面是高雅艺术,他极富文采的肚子里冒出来八个字,这是下里巴人阳春白雪,雅俗同赏啊!
“遥啊遥?”
“表哥?”
另外二人显然没有张老伯那般淡定,段水遥跟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咪,内心尖叫一声,整个人都不好了,而晏珏也未料段水遥会有功夫出现在这种字画摊前,本淘宝淘得十分惬意,猛地巧遇她,暗暗道了声“不妙”。
果不其然,段水遥飞快丢了书,就要和晏珏扯淡,企图瞒过晏珏的眼睛。她凑过去端详白马图,说:“表哥在这里淘画啊,这马画的跟真的一样,怪好看的呢……(呵呵呵……)”
晏珏也就跟着打哈哈:“妙笔仙子真迹至今非常罕见,他的画可贵在每幅之中必蕴含些哲理,技法卓然之外还叫人要费心参透。”
“那这幅画?”
“此画之中白马,有白马非马之意。况,你表哥我最喜欢的就是马儿。活的死的都往家里搬。”晏珏嘴快,说到最后一句时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提什么不好,怎么能提回家呢!要是段水遥问起他家在哪里来,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回答。
不过段小黑妞好像没有她表哥那么思维活跃,她问,“表哥。白马非马是什么意思?”
晏珏暗暗吐了口气。“马者命形,白者命色。命色者,非命形。故曰白马非马。”
小黑妞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她将晏珏这句话放在肚子里消化了一下,大约是觉得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下去。便决定放下,不去钻那牛角尖。晏珏好心想再给段水遥解释解释此深奥的逻辑问题。未开口却被段水遥抢了先,开口道:“表哥,你家在哪儿?”
……
晏珏舌头一滑,仍旧逃不过咬舌的命运。他尝到口腔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眉头不由自主皱起来,他怎么忘了自己这个表妹就是个慢吞吞的性子,事情要一样一样来。讲究先后顺序。比如段水遥小时候扎羊角辫,一定是先扎左边的。再扎右边的;她抄书一定先抄最上面那本,绝不会去抽最后一本;她要跟厨娘学番茄炒蛋,厨娘教她先放鸡蛋再放番茄,从此她就一直按照这个顺序。你要说她死板木呐吧,倒也不是,该聪明的时候从来没笨过。
大约她是有点外人不容易发现的强迫症。
“遥啊遥,我家住在很远的地方。等你重获自由,我带你去了便知道。”
“比白云城还远吗?”段水遥觉得白云城已经是远在天边的地方了,她想知道外公家到底有多远。
晏珏点点头。
段水遥略微思忖,实在想象不出那样遥远的距离,段老爷当年就没怎么教过她地理。小黑妞果断放弃,又问:“表哥来京城是为了找我吗?”
一大半不是,一小半是吧。晏珏腹诽,然,讲出口的话变成了:“自然是想来找你,听说你爹犯了法,可怜你小小年纪便要连坐,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举目无亲,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你母亲娘家。”
“那晏寻舅舅可曾提起过我娘?”段水遥问得小心翼翼。
晏珏从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读懂了段水遥的心思,自然也知道晏寻和晏灵白的一段往事,那段往事远比段水遥所能想象的复杂许多。不过他不愿多说,多说与他无益。
只说些避重就轻的话:“我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尽管不曾提起你娘,但你娘未出阁前居住的小院子,他一直命人清扫,里头的东西都不让人随便乱动。想来两人兄妹之情极深。遥啊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姑姑她早就不在人世,关于上一辈的事儿,我们做小辈的也不能多说什么,你说是不是?你若能跟我回去,我爹想必十分高兴。他近些年身子越来越差,大夫说他或许熬不过今年冬天。”
段水遥点点头,尽管从来没见过这个舅舅,忽然听闻他快要死了,还是觉得很难过。她想着如果自己是自由之身,就能说走就走,去见见晏寻,或许便可以知晓她娘当年执意自尽的原因。
“表哥,跟屁虫现在是京兆尹大人了,你知道吗?”
“……前几天在官府门口瞧见过。”他又撒谎!明明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去找孙广志谈心,在段水遥面前却要装得很不熟的样子,明显有问题。“你想让孙广志帮你翻案?”
这几天丞相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小黑妞扫街的时候,形形色色的消息就跟地上的灰尘一样的多,有人说丞相已经畏罪自杀了,有人说丞相是假的,真的早就亡命天涯去了,还有人说丞相要准备造反了……她又不是很笨,就脑子里回路走起来可能慢了一些,但还算想得明白。
孙广志之前穿着紧身服奇怪的出现在城北还受了伤,空降变成京兆尹几天就碰上弹劾丞相大人那么大的事儿,段澄又是孙广志的老师,当年上官泓为钦差,杀了段澄,抓走了段水遥。孙广志现在要趁此机会帮自己老师翻案,合情合理。
“我只是在想,可不可以请他帮我开张假条给清道司,好让我现在就能跟你回去见见舅舅。”
“……”表妹,我跟不上你的思路啊!
晏珏其实无所谓段水遥回去或者不回去,他家里养一百个段水遥也就是挥挥衣袖的事情。但京城今次这浑水,他不蹚并不代表不想站在岸上看。段水遥的请假条,恐怕还得让孙广志慢点批出来。
冷大公子接到线报说小黑妞和大表哥在一起,匆匆赶来字画摊,远远就看见自己的准媳妇和个男人站得极近,不知在说什么。他脸盲,要不是手下提前告诉他情况,他恐怕三下子都认不出那个是晏珏。冷大公子心里不由一紧,他倒不担心这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表哥会抢媳妇,他只怀疑此表哥来京城找段水遥的目的不单纯。谁叫这人的爹曾有极其恶劣的前科。
待走近一看,冷屠袖有片刻的失神,见段水遥身边的男子,头戴黑玉冠,身穿绫罗绸缎,贵气袭人。
他怎么觉得这身衣服竟有几分眼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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