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全松开抱住我的手,捂在眼睛上的手才松开,我便被紧紧抱入一个冰冷坚硬却气息熟悉的怀抱,是尉迟尹。紧张到几乎要断弦的心脏终于放下来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着尉迟尹,终于是号啕出声——这样的恐惧与惊吓,早已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
“若儿别怕,已经没事了,我在这儿……我们这就离开,不呆在这里……”尉迟尹拍着我的后背安抚,又无比疼惜无比懊悔的轻轻擦拭着我的脸,不知是要擦掉我的泪水还是那触目惊心的血污。
“李将军张将军,小王这就带若儿回营,战事就拜托您二位了。”
“王爷放心,老夫定不让那卑鄙的启国小贼有好下场!”
睁开眼,看到的是李德魁气愤坚毅的脸,和张勇飞望向我的怜惜神情,王奇的惨状立刻又浮现在眼前,我惊慌之余却更觉得内疚自责,若不是因为我,他又怎么会……
“小奇子……我……”我张开嘴,却是泣不成声。他才十八岁啊,这样鲜活饱满的生命,却一瞬之间遭此变故……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他带着深深酒窝的诚挚笑容,心潮翻涌难定,他还说要第一个尝我酿的葡萄酒的……
“王妃放心,我们定会为王奇报仇,为死去的将士报仇,也为您雪耻!”李德魁义愤填膺,一拱手便准备亲自披挂上阵——
“王妃已安全救回,我们再无顾虑,众将士听令,随老夫上阵杀他个片甲不留!!”
“誓死追随将军!”滔天呼声中铁骑已飞驰而去,空留下阵阵烟尘。
见众人杀入了战局,张勇飞这才转过来拱手道:“王爷,这里就交给李将军和末将,您先带王妃回营吧,王妃方才恐怕吓得不轻,也不知身上是否受伤,还是速回军营让军医诊治为妙。”
“嗯,那就拜托两位将军和诸位将士了。”尉迟尹也不再耽误,抱紧我一拉缰绳,在一队卫兵的护卫下策马朝军营飞奔而去。
…
“王妃!”
尉迟尹才进军营就见麝烟惊呼着冲过来,可看到他怀里的若瑶浑身是血的样子便又惊又急得泪流满面:“天啊……他们都对王妃做了些什么……都怪奴婢没守好王妃,奴婢该死……”
自若瑶被掳去后麝烟就整日自责懊悔,人也因为担心而憔悴了一大圈。若瑶大概是想安慰她,可又似乎是力不从心,只张了张嘴唇便还是软绵绵的挨在尉迟尹怀里,眼里沉沉的笼罩着阴霾。
尉迟尹看得心疼,虽是不忍也还是打断了麝烟的哭泣:“先别忙着哭了,快去给若儿准备换洗的衣物和热水,清洗过后好让军医检查。”
见麝烟急忙跑去准备,尉迟尹便也急急的抱着若瑶走进了帐篷。军医一时还没赶过来,尉迟尹想把若瑶先放到床上,自己脱了盔甲以免又磕伤她,可自己才一松手,若瑶便惊慌失措的抓了他不肯放,那样无助的模样看得尉迟尹心疼不已,立刻又把若瑶抱到怀里软语安慰“别怕,我们已经回来了,没人会伤害你了。”
若瑶似乎是安定了一些,却仍旧紧紧攥着尉迟尹的衣袖,手上微微有些颤抖。尉迟尹看在眼里心里无比痛恨自己,居然让她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下被劫走,也不知道她这两天在启国军营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只身冲入战场,目睹了那么残酷的厮杀场面,又给她带来了多少恐惧和阴影……
“王爷,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麝烟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尉迟尹便让人把东西都抬进来,示意麝烟给若瑶更衣沐浴,可若瑶还是不肯松手,低垂的眼中依旧盛满不安。
“若儿别怕了,已经回到军营了,没人能伤害你了……先让麝烟给你好好洗洗,也顺便检查一下你身上是否受伤……是麝烟,不用担心的,乖,听话,一会儿就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把若瑶放进浴桶,尉迟尹又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出了外间。待他换好了日常的穿戴后麝烟正好满脸带笑的走出来:“王爷,真是万幸,王妃竟没受一点伤,只有些擦破皮。”
此时军医也已经候在外面了,尉迟尹立刻走进里间,却见才这一会儿独处的功夫,椅子上的若瑶就已经蜷缩成了一团,抱着膝盖簌簌发抖,听到他走进来才抬头看过来,眼睛里已是泪光盈盈。
还没等尉迟尹伸出手去,她便扑到了尉迟尹的怀里,还是抓的死死的不放。尉迟尹抱着她心里一半是疼惜另一半却是心酸,若瑶现在对他如此的依赖不舍,虽然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却也不过是因为过度受惊才产生的特殊行为。她对他,和他对她,终究还是不同。
低头看去,已才过肩膀的秀发湿湿的贴在若瑶脸上,洗去血污后她却更加显得脆弱不堪。想起送别大军时她断发饮酒的潇洒豪迈,如今却脆弱得仿佛不能再承受一丝重量,尉迟尹除了心痛再无其他想法。王奇救她时的场面他也是看见了的,纵使他这几日上阵看多了鲜血和死亡都还觉得心悸胆寒,更何况是从未见过真实战场的她,而且那时王奇就紧挨在她身边……
抱着若瑶靠在床边,尉迟尹见军医把了脉退到下面,便问道:“军医,可诊断出什么结果?”
“王爷请恕小的直言,王妃身上并未受伤,是无大碍的,可是受了严重的惊吓,这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儿怕是去不掉,即使用安神的药效果也不会大,只能靠王妃自己慢慢恢复……”
军医面带难色,尉迟尹听得也皱起眉,低头去看怀里蜷缩成一团的人儿。若瑶是很排斥中药的,况且没人能替她承受心里的恐惧。他是听说过人受了过度刺激后多少会变得异常,严重者甚至会变得疯癫。若瑶自战场上回来就没再说一句话,这样下去要到何时才能恢复正常,还是,没法再恢复了……
尉迟尹不敢再想,搂紧怀里微微泛着冷意的身子,嘴唇轻触她冰凉的脸颊,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一连五天,尉迟尹没离开若瑶半步。刚开始的两天,若瑶几乎没合过眼,即使是困倦难当,可她闭上眼后很快又会睁开,惶恐不安,也许又是想起或是梦到了战场上的场景。直到确定了尉迟尹一直都在她身边不会离开,她才敢稍微睡上一小会儿,但抓着尉迟尹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而且睡眠极浅,任何声响都会让她惊醒。
吃东西也是,刚开始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即使是喝水都会干呕很久,本来就已经虚弱的身体迅速消瘦,尉迟尹担心不已却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狠下心来灌,灌了吐,吐了再灌,直到她能接受食物为止。
可更让尉迟尹担心的是若瑶还是不说话,他每天抱着她或是在帐篷里看风景,或是在外面散步,或者闲聊,或者讲各种笑话和她以前的趣事,若瑶却仿佛不为所动,依旧虚弱,眼睛总是无神的怔怔看着远方,一声不吭。只有偶尔晚上睡着后会断断续续的梦呓,可说得最多的也只是“小奇子”三个字。
两天前赫连漠云奉命带了泽国的军队前来助战,得知了若瑶的状况便前去探望,尉迟尹想起初见若瑶时就是在赫连丞相府,若瑶还是赫连鸿妍的伴嫁,觉得她和赫连漠云的关系也该不错,可在赫连漠云要求单独和她谈话,进去了没一会儿后,帐篷里便传来若瑶歇斯底里的声音——她终于说话了,却只有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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