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丫丫杀死了我的祖母,尽管是作为一只老鼠,但是我依然要认定丫丫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虽然我对人类评价一个女人漂亮的标准还不甚清楚,但是我觉得丫丫应该具备了标准里的一切条件。
如果是我祖父、如果是我曾祖父,如果他们的祖母是这样被杀死的,他们肯定会怒火燃烧,会展开一系列的报复活动,会将这个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在这个复仇的活动中,也顺便创造出自己英雄的名号,让老鼠们四处颂扬。但是又怎么样呢?悲伤依旧是悲伤,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我想像不出来如果杀死丫丫,又对我祖母的死亡有什么补益。——我这才知道在我的身体里,英雄所必备的那些素质我是从来就没有的,我只有厌恶,没有仇恨,我天性懦弱,没有斗志,甚至连最起码的抗争力也没有,我更像一只纯粹的真正意义上的老鼠。
丫丫突然抬头看着我说,你怎么不吃东西呢?你是要绝食吗?
我瞥了她一眼,依旧趴着。
我知道你的心情,因为我从小就没有了父亲和母亲,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我母亲的,我不敢想像那是真的,我怎么会害死我的母亲呢?丫丫的眼泪簌簌地流淌着,说,只有一个人不相信那是真的,就是西门,西门总是安慰我,说那不是真的,女儿怎么会害死自己的母亲呢?
我闭上眼睛。
早知道那是你的祖母,你们感情这么深,我就不打死她了。丫丫叹息一声,说,你该不会是真的要绝食吧。
到中午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吃东西,那些金黄的薯条散落在笼子里,散发着甜美的香味。
你不能总这样,你得吃东西,不吃东西就得死!知道么?一只老鼠要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你吃东西,说不定我会养着你,——为什么我就不能养只老鼠?为什么我就不能把一只老鼠当我的宠物?我还会给你取一个很不错的名字呢!丫丫一边涂抹着口红,一边跟我说,我觉得你应该有个名字,等我回来我可能就给你想好了一个名字,西门让我陪他去喝咖啡,而且他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个笼子,等等我们回来,你就不用再呆在这个肮脏的笼子里了。
丫丫抹完口红,穿戴整齐,临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说,我回来的时候希望能看见你已经吃了东西!
丫丫出去并没有多久,就回来了,和她一起的有那个叫西门的。
西门拎着一袋花生豆和一个笼子。那是一个很精致的笼子,不是铁丝的,是楠木做的,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关那些画眉鸟的。
丫丫瞟了我一眼,叫唤道,他还是没有吃东西呀!
西门也凑过来,看了看我说,这有点麻烦了,他在绝食呢。
丫丫惊诧地说,他真的绝食吗?
西门说,你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他的亲人,他悲痛欲绝,决心以死求得与亲人共聚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丫丫嗤笑道,他是只老鼠哎,有这么多感情么?
西门叹息一声,说,丫丫,你怎么能够像你哥哥一样冷血呢?这世间万物,所有的东西都有生命,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会有感情的,我们不能因为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就视他们为另类,然后就排斥他们,或者干脆清剿他们。
丫丫不说话了。
西门将我放进那个精致的楠木做的画眉笼子里,然后将食槽里面装满花生豆,将水槽里灌满水。等一切都弄好了,西门回头跟丫丫说,我曾经在很幼小的时候,也就是那场战争中,失去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是被枪弹打死了的,他们将我压在身子下面,那些鲜血在我的身上流淌着,滚烫,我就像是在用父亲和母亲的鲜血在洗澡……。我能够体味到现在这只老鼠的心情,我想你也能够体味到。西门说着话,泪光在眼里闪烁着。丫丫走过去,轻轻靠在西门的胸前,西门将丫丫揽在怀里,幽幽地说,你现在就当这只老鼠是幼年时候的我吧,如果他肯吃东西了,不绝食了,你就好好待他,待他如同待我,如果他绝食死了,你就应该相信我刚才说的一句话,凡是有生命的,都会有感情,都应该值得我们尊重,我们应该尊重所有生命的尊严,你就应该坚决地反对你哥哥搞的那一套清剿与屠杀。
丫丫仰脸看着西门,说,你要我怎么反对他?
西门轻抚丫丫的脸庞,把脑袋埋在她的耳朵边喃喃地说,你应该给我一些他的秘密……
丫丫挣脱西门的怀抱,冷眼看着他,说,你什么意思?你喜欢我就是为了让我做安插在他身边的告密者?让我帮你搞垮他?
西门叹息道,丫丫,我要你这么做,就是不让他再这么横行下去,这么骄纵下去,现在他对付的是老鼠,下一步对付的就可能是这个世间里所有的生物,包括我们人类,他会发动第二次战争,会以毁灭作为快感,以清除自己之外的一切种群为使命,——他会疯狂的!
丫丫冷冷地说,我不会帮你的,如果你对我的感情是以这些为交换条件的,你今后就别说你爱我了。
西门长叹一声,说,丫丫,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我不会再提这些事情了,我只要你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丫丫点点头说,你知道我的内心是很矛盾的。
两个人又紧紧拥抱到了一起。
丫丫给我取了个名字,叫丑丑。她说她从来没有认真看一只老鼠的样子,现在看见我了,竟然发现老鼠是样子最丑陋的动物。
西门离开过后,丫丫还真把我当做了他。她用钳眉毛的镊子钳了一颗花生豆,送到的我的嘴巴边,用柔媚的声音跟我说,小乖乖,我的小丑丑,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我没有理会她,她依旧不厌其烦地跟我说着话,硬将那花生豆往我的嘴巴里塞。我的去意已决,我不想再留在这个世上了,于是我厌恶地乜斜了丫丫一眼,毅然将自己的身子掉了个方向,将屁股甩给她。丫丫捧着那只笼子,将我掉过头来,还用那镊子钳着花生豆往我的嘴里塞。
我没有饥饿的感觉,真的没有。我已经不再悲伤,心里空空荡荡的,我只想早点死去。我在想,如果丫丫喂给我的是老鼠药,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吃掉。
丫丫,给我老鼠药吧。我盼望着。
丫丫见我执意不肯开口吃,恼了,将镊子往边上一扔,说,丑丑,我可是很有耐心的啊!你要再不吃,我就不理你了!
我轻轻闭上眼睛,将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丫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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