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位的容遇冷着眼斜瞥了他一眼,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
“今日可玩得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楚静风笑嘻嘻地说:“虽然流芳很伤心,但都是在陵江边祭拜顾怀琛时才那样。我陪着她去散心,去陵州最好的酒楼吃点心,到最好的伶人馆去听曲,很快,她就不记得那些不愉快的事了。阿遇你不记得了?以前在繁都,就没有哪个女子是我轩文子哄不来……”
“你还带她到青龙赌坊去了。”容遇给了他一记冷眼。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聊作安慰罢了。不过流芳今天手风不错,连赢数局,看来前人所言非虚啊!”楚静风之得意,仿佛赢得不留余地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容遇手中的朱笔停了半晌,那份待批的公文上没写下一词半句,这公文他已经看了三遍,可是……
“明日,我约了她到大明湖看荷花,这样热的天,若是能有个凫水的好去处就好了,也不知她凫水的本领有没有丢回给我这个师傅……”
容遇摔下笔,眼中已有薄怒,却不发作,只是冷笑道:“楚静风,你可真会趁人之危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让女人哭让女人伤心难过而已。明明人不是你杀的,你何苦跟她说那些置气话?你真不想要她了,那好,我楚静风二话不说就带她走可好?”
容遇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楚静风笑笑,“温不平的事考虑一下,明日我便动身去虞州与他见面。至于流芳,阿遇,刚才那句话,不是玩笑话。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个女子能入我楚静风的眼,你若不能使她快乐,那么……”
“没有如果!”容遇阴沉着一张脸,瞪着他:“你少在那里给我动歪脑筋想入非非,你告诉温不平娶他女儿的事我不会应允,他可以提别的条件。”
“为什么不对她把话说清楚?你就打算和她一辈子这么冷淡下去?”楚静风说道:“看着你这般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何苦呢?”
容遇苦笑,“阿风,你觉得这件事有可能说得清楚?”
怎么说清楚?难道告诉她人是老头子杀的,他事前并不知情?那要置老头子于何地?否认也是矫情,顾怀琛死了,他也脱不了关系,把事情和盘托出,她既不能找老头子报仇,甚至连恨都不知如何恨起,他只怕到时这件事影响到更多的人。
她要恨,恨他好了。
没有必要让她恨上整个百里家,老头子那么喜欢她,无为那么依恋她……
他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只怕他和她就到了尽头了。
楚静风微微一笑,对容遇说:“我们好像很久没一起喝过酒了。”
于是他拉着容遇到了杏花烟雨楼,管弦歌舞,杯盏流光,月上中天时,容遇已经半醉了。孟兰卿把他扶入内室,小心地用巾帕细细擦去他额角的汗,他的脸很红,全身发热,孟兰卿替他解去外袍,他伸手把她扯入怀内,低低喊了一声:
“阿醺——”
声音不大,然而却带着隐忍、委屈和思念,孟兰卿一怔,她从未想过这个外表冷漠邪魅的俊逸男子会用这样一种感情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阿醺是谁?她真有点好奇和羡慕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了。
孟兰卿不由得伸手抱紧了他。
他微微睁眼,猛然按住孟兰卿正要拉下他中衣的手。
坐在外间的楚静风看见一脸怒气脚步浮浮走出来的容遇,对跟出来的孟兰卿笑道:
“兰卿输了,理当履约。”
孟兰卿苦涩一笑,容遇望着楚静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楚静风,难不成今夜你是专门把我送上门的?”
楚静风不以为然地笑了,“阿遇,你不是已经悬崖勒马了么?再说,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他有些昏沉。
“你醉了。”楚静风倒满了一杯酒,递给他,凑到他耳边说:“你不醉,我如何能把你送回流云居呢?”
于是,流云居的门被人很急促地敲开了,流芳披衣一看,丫鬟已经扶着醉醺醺的容遇走了进来,楚静风对流芳说:
“阿遇醉了,嚷着要来你这里,实在没有办法,流芳你将就着照顾他一夜吧。”
流芳咬咬唇,拉住他的衣袖,“你把他带回静柳轩。”
楚静风笑道:“流芳,我也醉了,你再拉住我,我醉倒了你可就要照顾两个人了。”
流芳无奈,只得放手。回头一看,丫鬟已经扶了容遇上床,正在给他更衣脱鞋,鞋子刚刚脱下,解他衣带的丫鬟忽然被他一手推开,他扶着床栏“哇啦”一声吐了出来,秽物吐了一地,甚至他的衣袍也沾上了不少。萱儿连忙让人打水来给他整理,换过衣裳喝过醒酒茶后,流芳冷冷地说:
“吐也吐了,擦也擦了,王爷是不是应该回静柳轩呢?”
容遇闭着眼睛,一转身扯过被子向着里侧就睡过去。
那长而软的方枕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熟悉的淡淡的兰花气息。
这气息让他贪恋,也让他放松,他忽然觉得,她恨他也好恼他也罢,即使是这样,能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息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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