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曾白楚倒没听出来什么异样,随口问道:“怎么喝酒了?”
“没事,突然想喝了而已。”谢一北摸摸鼻子,中国人客套的好习惯让他没怎么过脑子就冒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喝点?”
其实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看到曾白楚点了点头换了鞋坐到他身边伸手去拿酒瓶子,更是暗暗叫苦。其实他已经不能再喝了。
实话实说,谢一北确实是在为点点的事情难过,下午在许方晓面前也是在强颜欢笑故作淡然。反正曾白楚这么久以来也就突然过来过那么一次,他以为晚上家里不会有人,就索性买了几瓶啤酒回来借酒消愁。这倒完全不至于是买醉那种矫情的程度,只不过心里多少有点郁闷,想喝个小酒发泄一下而已。谢一北有自知之明自己酒量不怎么样,也正好,就当喝个微醺正好能睡个好觉。
谢一北一向自觉是个挺乐观挺热爱生活的人,难得心情抑郁一下喝点小酒感怀个春秋,倒也不算个事儿。偏偏被曾白楚撞见了他在黑暗中喝闷酒的场面,搞得谢一北实在有点有口难言。
告诉他原因吧,实在有点小家子气的矫情,跟个娘们似的。说自己没事吧,反而更有欲盖弥彰此地无银的嫌疑。
得了,认栽吧,今天这误会怕是逃不掉了。这情景,要他自己看也是一副失意青年独自买醉的悲情画面,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幸好曾白楚也没多说什么,将桌上两个酒瓶启开了,递给他一瓶,轻轻地碰了一下瓶颈。
看他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谢一北也就放松了下来。他本来就是那种喝一口脸就红的体质,这会儿能感觉到脸已经在发烫了。刚才的那两瓶喝的快了点,本来他已经打算收拾收拾睡觉了。不过既然有曾白楚作陪,再多喝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阵无言。不同于曾白楚那种冻死一屋子人自己也无动于衷的性格,谢一北是最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握着酒瓶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总想找点什么话说打破这气氛。最后竟脱口而出了一句极失败的:“你见过死人没?”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么。别说见过,看那样子杀过人都不稀奇。
“……嗯。”
像是被这淡淡的一声鼓励了般,谢一北突然有了种倾诉欲。那些不能对许方晓说的话,在这个人面前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反正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恐怕已经够糟糕了,也就不介意破罐子破摔变得更奇怪一点儿。
“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就是在医院里,是个很和善的老头。那时候我还是实习生,没有一个病人愿意让我碰。只有那个老头说,你给我打针吧,练练手,扎疼了没事。”
“就那么好的一个人,早上还在笑眯眯地问我小伙子多大了有女朋友了没,下午就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句尸体。”
曾白楚没有说话,也没有嘲笑他少见多怪,只是轻轻地用酒瓶又和他碰了碰。
两个人都一直没有转头,谢一北窝在沙发里盯着自己的酒瓶,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后来见过的死人越来越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有时候会觉得,医生根本就是个很绝望的职业,我们是在跟无法抗拒的东西做斗争。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让病人多活那么一点点而已,对于最后的结果永远都还是无能为力。”
“你想太多了。”曾白楚道。
“可能吧。”谢一北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对他来说已经有点多了,脑袋开始有点重重的,虽然意识还清醒的很,可是话已经控制不住地多了起来。
“你知道我当医生之后学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谢一北微微偏过头看曾白楚的侧脸,动作带了几分孩子气。
“是什么?”曾白楚意外地配合。
“做自己想做的事。”谢一北笑笑,“我听过很多病人的遗愿,很多很多……很多人走之前最后悔的事,就是年轻的时候总是为别人而活,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小时候家里管得很严,天天就是学习,除了学习之外还要学乐器,学礼仪,学各种能给我爸妈争面子的东西,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跟着我爸妈穿梭在各种所谓上流社会的宴会上,陪我爸妈应酬那些商业伙伴……从来没有想过要拒绝。所以我总是想着,要把以前那些亏待自己的日子都补回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活在当下。”
“你现在可以了。”
“嗯,我可以了。可是我父母都不在了……”
曾白楚看着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没有回答。
谢一北站起身来,身子微微有点不稳:“我去洗澡。”
冲了一会儿热水头越来越晕,谢一北才发现自己干了件不靠谱的事。酒后不能洗澡,这是常识。他居然连这都忘了。
稍稍调低了水的温度,谢一北快速地把身上的泡沫冲掉。脑袋重得快要支撑不住,他闭上眼睛靠在浴室冰凉的瓷砖上休息了一会儿。
其实曾白楚是个好听众。
跨出浴缸谢一北伸手去够睡衣,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幸亏扶住了洗手池。结果又不小心把洗手池边上放的东西一胳膊肘全扫到了地上,洗面奶刷牙杯须后水乒乒乓乓掉了一地。揉了揉太阳穴,谢一北皱着眉头蹲下来一样样把东西拾起来冲干净摆好。
穿好衣服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灭了,曾白楚怕是已经回房睡了。谢一北想了想,又折回了客厅去收拾茶几。他多少算是有点强迫症,虽然头已经重得要命开始犯困了,但想着那一堆啤酒瓶散乱在桌子上心里总是挺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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