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大谢氏带着明娇先去了吴氏的院子里,吴氏这几日连着打牌,顺带着照顾潜哥儿,倒是成了最清闲的一个。
院里点了灯,现下时辰已经晚了,外头安静得很,只听得几声蝉鸣声,几人边围坐在窗边,就着烛火磕着瓜子讲闲话。
潜哥儿现下也犯困了,歪在美人榻上打瞌睡,吴氏边给他打扇,边也问起那宅子的事情,“嫂子,你同长兄先搬到京城来,倒时老夫人多半是要跟着来的,三房不晓得,咱们二房也是想来的……娇姐儿出嫁,屋子小了,难免叫那李二夫人看轻……且祁哥儿年岁也不小了,日后有了娃娃,院子小了不成的……”
几句话下来,谢氏愁得很,搓着手里的瓜子壳道:“……当年出来的时候多容易,谁承想,想回来到成了件难事了。”
吴氏道:“天子脚下,能耐人太多了……”
明娇揣着手坐在小凳上听长辈讲话,她想得倒是直接,“长姐不是讲了,要给咱们付账吗?还是娘你自个不要呢。”
谢氏正为着这个不舒坦呢,不由瞪着她道:“你怎么一点数都没有?那是你乘风表哥的银钱,你长姐嫁过来才几日?这样急不可待地帮衬咱们,叫旁人怎么看她?”
明娇挨她一顿说,其实便弱了,觉着谢氏强词夺理,小声哼哼道:“这不是娘你的娘家吗……又扯到长姐身上去了……”
明月今个讲要付账,那明显就是代替谢家讲话,给家里嫁出去的姑奶奶付钱……
明娇不理解自个,谢氏心里闷气,呼了口气不讲话,别过脸去不瞧明娇了,昏黄的烛光照在她面上,眼眶慢慢泛起了红。
吴氏一瞧,连忙打圆场,边起身给潜哥儿盖了个小毯,边对明娇道:“你怎么同你母亲讲话,没大没小的,她也是为了你长姐好,哪里不晓得你长姐是一片好心……你不懂大人的事情,不要乱插嘴。”
明娇见谢氏这样,心里已是怯怯的,连忙给她奉了杯茶水,又殷勤地打起扇来。
谢氏到底握了茶杯,却并不喝,心里难受得很,她自然不是因着明月才不肯的,她心里有根刺,是打十几年前就埋在心口了。
当年谢氏怄气,埋怨母亲,埋怨姐姐,那样狠心把自个远嫁到苏州去了,她一赌气就十几年不回来,同家中十几年不讲话,如今一回来就伸手要钱,成什么样子……谢氏伸不出这个手,想想就脸蛋臊得慌。
谢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看着时不时闪烁的烛火,握着茶杯道:“要是你同你兄长能争气一些,我哪里要费这个心思……”
明娇心里怪不得劲的,又心疼谢氏为了银钱这样费心,只默默给她打扇了。
吴氏倒是看得开,摇着扇子道:“嫂子先拿着,到时在苏州多少门面铺子,你们到了京城来,少不得置换一些银钱,那时月姐儿肚里的娃娃也要出来了,你们包个厚礼,送了是一样的。”
蜡烛炸了了灯花出来,大谢氏摆了摆手,道:“这怎么行,这是咱们家的底子,这些铺面日后少不得几个姑娘的陪嫁……就为了个宅子,全都卖了?不至于……”
吴氏倒是瞧出她两分心结来了,不由道:“嫡亲的姐妹,且这也是嫂子的娘家,又不是不还,咱们账上划去几个孩子嫁娶的事情,本就还剩大几万两银子,族里也是要出的,库房里难道没有余银?也不要月姐儿全付了,搭把手便好,待周转过来了,再换回去也是一样的。”
这样一讲,谢氏倒是有些动摇了,还是犹豫道:“那手里没有余银了,心里总发慌……”
明娇道:“我的嫁妆少一些,省出来的也给娘买宅子,我及笄礼的时候,收了不少物件呢。”
谢氏心里到底是慰贴,靠在椅背上道:“不要你的银钱,你争气一些,给我一万两黄金都不换……”
这么一想,谢氏忽然释然许多,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不过舍舍面皮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叫你风光大嫁,那小宅子到底是不体面……”
明娇抿了抿唇,不讲话了。
吴氏看得开,笑道:“我嫁妆也不少,一齐凑凑……这当初谁能想到?咱们家如今,还得靠月姐儿救济了。”
谢氏叹了口气,道:“咱们不给她拖后腿就好了……”
谢氏喝了口茶,心情闷涨,话是这么说,舍舍脸皮的事情……谢氏光是想想,就觉着难以张口,还不如白日里一咬牙就应下了呢。
正讲着,院子外头就有人轻轻敲了敲院门。
屋里几人对视一眼,话也停了,吴氏叫丫鬟出去应门。
穿着半臂小袄的丫鬟出去了,帘子一掀起来,外头黑漆漆一片,丫鬟很快领着个年纪有些大的嬷嬷进来了。
嬷嬷提着灯笼,走路颤颤巍巍的,头发花白,规规整整地盘在一齐,身上的衣裳朴素又整洁,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脸上的皱纹都堆起来了。
嬷嬷提着个篮子,丫鬟把她身后的帘子打下来了,她就眯着眼睛在屋里瞧了一圈,弯着腰对谢氏笑道:“芳姐儿在这呢?”
屋里的人都不认得这个老嬷嬷,谢氏却一见她就是一愣,连忙道:“南嬷嬷,您怎么来了。”
谢氏起身扶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又叫人奉茶水。
南嬷嬷年纪大了,坐下都得撑着腰背,谢氏手上的动作耐心,嘴里却埋怨道:“您真是,不在屋里照顾母亲,倒是出来闲逛了,这黑灯瞎火了,摔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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