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二年。京城。
心清自无泪,红尘处处家。问慈悲可容我莲台下?求缘法也知它分离乍,却如何真个能无牵挂?
空望着云来雨去可单行,枉羡煞庄生梦里把蝴蝶化!
若容就这样站成了望夫坚石、抱柱尾生。从晨到昏,从明到夜。于是慎郡王府门前多了一个佝偻着苦苦等待的身影,而曹家忙碌烦乱的家中少了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子孙。但那慎郡王竟如此忙碌诡秘,堪堪几个月了,竟从未回府。
雪芹看着父亲的没落光景,心中焦灼而无奈,他知道所有的故事来龙去脉,明白所有的细节纠葛,却无法明了父亲心中那无法排解的苦楚,但生命总要继续,总要象水一样流走,象风一样吹过。他在父亲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忍和固执,知道阻拦不住,只得每日尽可能陪着他前来守候。
那日雪芹得了消息,急忙告知若容,乾隆帝弘历念在曹颖情面准予若容在家调养,其职由子孙择一人担任,若容恍恍惚惚、无可无不可地应承着,只说知道了。
几日后雪芹再次告知若容,马绾坚持江宁织造之职原是其夫曹颙的,如今曹霂已中举,这职位应是曹霂的,不该由雪芹来任,若容挥挥手阻止了正在愤愤不平的雪芹,淡淡道:“让他做就是,官场浑浊,你还是远离的好!”雪芹叹口气,只得作罢。
又一日雪芹带来的消息竟是百合剪断青丝,要上了西山碧云寺,再也不肯住在曹家,被众人死活拦住,却只是每日关在屋内诵经礼佛,万事不问。雪芹喃喃地说:“真是难为了百合,她在房中门窗紧闭、闭门不出安守頔二叔的尸身近百日,待到老太君及天香丧事完结后,我们推开房门进去,那屋内竟已是那样令人作呕的尸臭气和腐烂味道,她竟然……”若容竟自笑道:“百合原就是个不一般的人!她总算有了结果!太太呢?”“太太仍是神情恍惚,如痴傻了一般。”雪芹回道。
若容似全然了悟般说:“个人须有个人的命,谁知道谁是什么结果!”
雪芹趁机道:“爹爹,咱们这样等下去,肯定不是什么结果。几个多月过去了,慎郡王也没从这府门出入过,或是他很忙一直没回过府,或是这府邸另有别门,或是他根本就不居住在此,那些家人都是在敷衍咱们,咱们这样等下去,岂不是徒劳无功?……”
未待雪芹说完,若容便打断他说:“你不要试图劝我放弃。我在这里等,总还有一丝希望吧!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否则还是不要再说了!”
“这……”雪芹见无论如何说不动父亲,只得另辟蹊径:“求慎郡王是培茗的主意,他对宫里事情熟悉,或者他有其他办法见到慎郡王呢!咱不如去找他来问问!”
“他……他如今在老三府上,我实在不想见到老三!”若容沉吟道。
“这容易,咱在三叔府门外悄悄等着培茗出来,到人少处拉住他问问就是了!”雪芹道。
没过几日,父子二人在一个夜色昏暗的黄昏,确实见到培茗从曹颀府中出来,但只一闪身就上了素缎小轿,急匆匆走了,父子二人急忙跟在后面,待轿子停在一个院落前,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那院落外车水马龙、红灯高挑,里面更是欢声笑语、莺叱燕姹,门上一块硕大灯匾,红彤彤三个大字“醉香苑”,却原来是一青楼。
雪芹诧异道:“培茗乃是一太监,他来这青楼楚馆干什么?”
若容立时停住脚步,再不肯向前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想道:“咱们没有那些闲钱进去,也不能从这里进去找人,更不能在这里等,四下看看,看是否有其他可出入之门吧!”
这醉香苑乃京城西北最大最火的声色场,来来往往不乏王孙公子、富商巨贾,楼宇辉煌、自成一片,四周具有一人多高的高墙,大概是防止里面的女子不堪忍受而逃走所设。好容易找到西边墙角落一个小门,看似院中粗使杂役出入之门,雪芹上前用力一推,竟是从里面锁上的。
雪芹父子正要离开,却忽然听到里面一声清脆的声音:“我已做完了大妈妈让做的针线,你凭什么还来打我!你打得起我嘛!”赫然是一女子的声音。
“我打的就是你!不要以为会有人来给你撑腰!你这个小野种,只吃闲饭,真不知道大妈妈为什么养了你这么多年!嘿嘿,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开脸接客的!你别得意!”这是一个老女人声音,透着恶狠狠的声气。
“你这个老乞婆!不许打我女儿!当心有一天我出去了,要你好看!”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哗啦啦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声音听在若容耳中,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娘你放心,她打不到我!”女孩的声音又响起,虽是情急,却透着沉稳。
未待若容开口,雪芹不知哪里来的气恼,说了声:“我最看不得这样的仗势欺人!”说着抬脚向那扇小木门踢去,毕竟是曾习武之人,况又是正当年,那小门也原本就年久失修,竟自应声而破。若容父子赫然出现在门外,倒是令里面的人也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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