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荩点头。
男子眼中流露同情,“非常辛苦吧!”
“没有啊,我觉得很幸福。这儿病人好像不太多。”
男子说道:“你看到的都是病情较轻的,大部分关在里面。你要进去看看?”
钟荩摇摇头。
“他们个个都像恐怖分子,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可怕的事。家人把他们送到这儿,算了却了心事。有些人进来就不会再出去。”
钟荩听得心戚戚。
等候的时间有点长,长得超出了钟荩最远的想象。时间一分一秒细砂轮似地打磨着她的神经,把她的耐心磨得像一张纸——是那种用钢笔轻轻一勾就勾出纤毛来的薄纸。
终于,凌瀚从楼上下来,护士领着他去拿药。钟荩走进专家办公室。
专家两手交插,站在窗边。
“他的情况非常好,好到我觉得卫医生夸张了病情。”
钟荩心中一喜。
“但还有一种情况,听说过中国有句谚语么:久病成医。他是属于清楚自己病情的患者,又深谙心理学,他有可能已经学会隐藏病情,知道怎么应付医生的诊断。反言之,他体内的抗药效性很强,药物没有太多作用,他完全是用意志在与病情对抗。”专家又说道。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专家高深莫测地回道:“他还是一个病人!”
钟荩的心又惴惴然,“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别给他压力,好好过日子。”专家伸手握住钟荩的手,“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病人。”
“是的,我以他为傲。”钟荩唏嘘。
专家送钟荩下楼,凌瀚提着药袋在等她。他的脸像一堵密封的墙,看不出一丝裂缝,既没有悲也没有喜,更没有激动和焦虑,有的是一种平和。像静水,像冷铁。没有一丝气息!
凌瀚走过来牵她的手,掌心相贴,他感觉到了钟荩手心的汗。手指在钟荩的掌心划了一个圆圈。
两人相视而笑。
“哦,他们到了。”专家突地朝外面挥手,急步下台阶,木槿花盛开的路边停了两辆车。一辆是载人的小型中巴,一辆是载货的大货车。
工人们顶着西斜的阳光卸货,汗水像虫子样爬满了脸。似乎是哪家搬家,有大橱小柜,沙发茶几,最多的还是书,一箱又一箱。
大巴车的车门开了,腆着肚子下来的男人,钟荩眯着眼,认出是远方公司的吴总。她的心缩成一个软绵的球,浮到了她的喉咙口。
专家爽朗温和的寒暄声中,戚博远最后从车里下来了。
除了景物换了季节换了地点,人略显消瘦,这个戚博远与在杭城初见戚博远的影像几乎重叠。斯文渊博,风度儒雅。
几个月的牢狱生涯,仿佛洗涤了他一路的风尘,他的人生更加光华。他的心比别人多了个过滤器,适时地过滤掉一些回忆的渣滓,只留下他愿意回味的人和事物。
钟荩不禁感叹:其实精神病患者也有比正常人幸运的一面。
她扭头看凌瀚,墙壁裂开了一条缝,她看见了他的笑容。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笑过,从心底泛出来的,由衷的,欣慰的。
“远方公司考虑很周到,这儿确实是适合他居住的地方。”凌瀚说道。
钟荩正要接话,戚博远看到她了。如久别重逢的故人,他激动地向她张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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