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朱盖深深畏惧的是,朱盖本人与朱灵都是冀州清河人,两人出于同族。朱灵已经遭到严厉的贬斥,如果自己再遭曹公怪罪,只怕整个宗族都要面临难以承担的后果!
朱盖不禁苦笑起来:“昨日真不该退兵的,此事若是被丞相知道了,真不知道我们会受怎样的责罚……”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后悔。身为副将,不该如此指摘主将的判断。
“不必太过忧虑。”张辽看了看他,摇头道:“那是我的判断失误,与他人无关;如果丞相问起来,我会说清楚的。”
“文远,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朱盖连忙解释。
张辽向他笑了笑,缓步向前,眺望着蜿蜒曲折的山道:“昨日没有把他们除掉,实在可惜。现在他们占据山险,也确实难以拿下。不过,我们还有时间……从其它小路偷越过去的斥候们回报说,贼寇挟裹百姓,行军缓慢。至少这两天里,他们是翻不过灊山的。只要我们能够杀透此处隘口,贼寇们断然逃不掉!”
朱盖咬牙道:“将军,贼寇们以精锐断后,我们也必须用精锐来对抗。不妨让我的亲兵上阵,不,哪怕我亲自上阵都可以!”
张辽看看朱盖,笑道:“你说的没错。山道如此狭窄,我方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持续僵持下去,徒然折损将士的性命而已。然而恕我直言,纵使你亲自上阵,恐也不足突破敌人的防御。此时唯有真正的奋勇之士临阵决死,才能一口气压倒对手。”
他指了指自己:“这……只有靠我才行啊!”
曹公麾下的将领之中,绝大部分都是乱世中应募从军的豪杰之类,但张辽与他们不同。他出身边郡,是在成年累月与异族厮杀中成长起来的职业军人;他所统领的部下们,则是真正保存着强汉之风的、整建制的正规边军。在过去的中原乱战之中,张辽和他的勇悍部下们,曾经随着飞将吕布摧破百万黑山军,也曾经与高顺的陷阵营并肩作战,几度将曹公逼得狼狈不堪……不提率领大军战胜攻取的本事,单以临阵搏战而论,张辽张文远确确实实地是曹营诸将中的翘楚,他有足够的底气。
过去数年间,举凡有大战、苦战,张辽常常凭借个人的勇武、以小股精锐猛烈突击来为全军打开局面。朱盖作为副将,已经习惯这种情形。
但朱盖又想到:在这种地形下作战,曹军兵力优势被最大限度地压制了,而贼寇们用来威胁己方将士性命的手段又太多,那些手段可不是纯靠个人武勇能应付的。因为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而激得全军主将亲自上阵,如果后继有什么损伤,朱盖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
“我自然远不及将军骁勇,只是这山道上的地形复杂,面临的状况与大军野战不同。先让我带人去冲杀一场吧,如果我果然无法建功,再请文远出击。”朱盖沉声道:“文远,你是一军主将,身份不同寻常啊!”
张辽不再回答,直接张开双臂,示意左右亲卫们为他披甲。
亲卫们早有准备,立即肃然围拢。他们先为张辽除去外袍,再贴身穿上多层的丝绵劲服为内衬,又捧着兜鍪、盘领、护臂、鱼鳞铠和系联甲片的皮绦等物,为张辽一一结束停当。两名披甲大汉单膝跪地,奉上长刀、铁矛、弓矢等张辽惯用的武器。张辽右手持握刀柄,左手将铁矛轻轻一抖,丈许矛杆便如活的一般颤动起来,矛尖锋刃割裂空气,发出锐利的响声。
与此同时,他的亲卫们也各自整束甲胄,握紧手中的武器。一道道黑色的身影默然无声地立于张辽背后,便自有杀气升腾而起。
张辽举步向前:“昨天晚上,我与贼寇们约定了明日再战,难道可以失信吗?既然贼寇们如此期望与我作战,那我就赐给他们战死的荣耀!”
第0037章进退
雷脩所部在此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得到雷远的接应以后,他们也不耽搁,一路后撤到山道深处。适才负责在山道前方阻敌的,是邓铜和他的亲信部曲们。
邓铜是雷绪部下几名切实领有较强兵力的曲长之一。既然军议决定以少量精锐支援雷脩,他便立即在五百名部下中选出百名雄健善战之辈,再调集铠甲和精良的武器为之配备。这一百余人中,有将近半数出自于他自己的亲族,堪称是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本钱。能把自己的老底子尽数投入在这个战场上,足显邓铜对雷绪、雷脩父子的忠诚。
曹营的轻步兵发起第一次进攻时,邓铜与数十名勇士身披甲持刀,趴伏在山道的转角处,发起了突然袭击。为了便于登山,这一拨曹军士卒都未着甲,因此邓铜凭借巨大的膂力挥动长刀,所经处不是断头就是断肢,一连杀死数人,打破了曹军正面的阵线。
连杀数人以后,邓铜的部下们也都跟上来,聚成紧密的队形,把曹军士卒往山道的下方赶去。一直到第二批的士卒填充进曹军队列里,他害怕被纠缠住,才下令撤离。
偏偏这时候他的长刀砍进一名敌人的身躯,被骨骼卡住了,曹军士卒趁机刀枪齐落,好在邓铜穿着精良的铁铠,刀枪都难以伤及他的要害,他立即松手放开长刀,在几名部下的遮护下,踉跄往山道上方倒退过去。
一行人狂奔退回转角以后,都觉得体力耗竭,透不过气来。邓铜仰面倒在泥地上,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刺痛,一时连起身都做不到,勉强抬手摸了摸,发现自己身周多处受创,好在伤势不重;然而兜鍪和护颈上都被长枪刺出了豁口,胸前札甲的甲片也被砍断了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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