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好马的速度,一个时辰里能跑多远?”
他总是问着,问着。
“一匹好马一个时辰……它转眼就不见了。来得及的先生,来得及的……”
“我要听到消息才能放下心来,我一定要等待那个消息。今夜的风太大了,你听见风赶着云彩飞跑的声音了吧?那是很野蛮的一种声音。像野兽在吼叫……我担心这个晚上医院里的伤员会痛得厉害,我想去医院看看。”
“不,先生必须休息了,那里还有很多大夫,他们会照料病人的。”
她把他扶到了卧室。这间卧室就在一个小书房的隔壁,是一张窄窄的小床,平时他工作得太晚就睡在这里。她为他把床铺好,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安慰着他,不停地亲他的额头。她发觉他的手又抖又凉。
“你在这儿多陪我一会儿吧。”他像恳求她。
风声搅得树梢一阵呼鸣。淑嫂没有离去,而是伏在了窗前。她看着那在风中剧烈摇动的几棵大树。突然那棵最大的白玉兰的枝杈啪啦一声折断了。她“呀”了一声。
曲予在这声尖叫中坐起来。“‘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迢远……’”
淑嫂点起蜡烛。她望着他的脸,惊讶极了。他的脸从未有过地悲怆和肃穆,还有一丝惶惑。她把手放进他的手里,他握得她都有点疼了。一阵沉默之后他突然说: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们都跟我受了太多的苦——你、闵葵,还有清滆和小慧子。再也没有比你们更好的人了,我真担心你们会跟上曲府受牵累……”
“先生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时代就要大变了。曲府不会存在下去。它也没有理由存在下去。我害怕的是它结束得太快,快得让人没有准备……我一直有这个担心。我不会为曲府再做什么了。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能力办得到的……”
“先生是指土匪……”
“不,不是。我讲不清。你们或许很快就会亲眼看到。不讲这个了,不讲了……”
淑嫂的泪水簌簌落下。她吻着他的手,连连说:“我一辈子不会离开先生,我们都不会的,我是你的人了,一生一世相跟着。先生你再别说,别这么说,我们都欠着先生的……”
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前边的黑夜,只是摇头。
“先生,啊啊先生……”淑嫂不停地吻着,抚摸着。
“我已经决定了,先让清滆离开。曲府不再需要仆人了……”
“先生也赶我走吗?”淑嫂已经泣不成声。
“我从来没敢把你当成仆人。你是我的人,我的手足和血肉。我什么都会记得,我也明白,明白我们是分不开的……”
淑嫂紧紧依偎着,再不吭一声。阵阵大风中,不断有什么发出响动。又一声树木枝杈劈断的声音。“这个夜晚太可怕了,先生,让我别离开你吧。”
“可惜这个床太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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