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的城墙足有三丈高,从城墙上掉下去,百分之百是筋断骨折,不死也得摊个残废。这么一员小将一见面就从城墙上跳下来,一副要自杀的样子,那场面相当的惊悚,但北宫纯似乎早就习惯了,一脸淡定的对李睿说:“不用担心,那小子死不了。”
话音未落,李睿便看到那位名叫达奚焰的小将军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然后一骨碌的爬起来,手脚并用朝着这边一路狂奔。他心里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这家伙可真是皮糙肉厚啊,从这么高跳下来都屁事没有,不去练跑酷太可惜了。
北宫纯解释说:“这小子是鲜卑奴隶,我去购买奴隶的时候见他筋骨很不错,便买了回来加予训练。他也没有让我失望,年纪轻轻就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武艺,骑射马槊无一不精,飞檐走壁不在话下。有时候我甚至认为他不适合带兵,更适合去做一名飞贼。”
李睿笑着说:“确实挺适合的。”
话还没说完呢,达奚焰便扑到了北宫纯的马钱,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将军,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你快去救少将军吧,他现在很危险,再不去救他,他就没命了!”
北宫纯脸色突变,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去,一手拎起达溪焰,怒吼:“静儿现在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达奚焰咧着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很伤心:“少将军在守宜阳的时候受伤了,伤的很重,昏迷了好几天!刘耀那个狗杂种趁着少将军重伤昏迷,猛攻宜阳,他们兵力是宜阳守军的十几倍,没有少将军亲自指挥,宜阳根本就守不住,城墙很快就被攻破了,大家无奈之下,只能保护着少将军退往洛阳!”
李睿忍不住问:“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胡人围攻少将军,不去支援吗?”
达奚焰哭得更伤心了:“我去支援了!但是我手头上的兵力实在太少了,根本就没办法杀透湖人的包围圈,半路就给撞了回来!少将军还派人过来,让我不要管他,守好新城就行了!他说现在伊水河谷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大将军要北上支援洛阳的话,一定会从这里经过的,我守好新城就等于是替大将军守住了前往洛阳的通道!他的命令我不能违抗,再加上石勒那个杂种又在猛攻颍阳,颍阳一旦失守,伊水河谷就被截断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钉在这里,盼着大将军赶紧过来……”
北宫纯松开他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么?告诉我,你手头上有多少兵力?”
达奚焰说:“只有一千步兵,三百骑兵!”
北宫纯拧起眉头:“就这么点人?”
达奚焰说:“本来有一千三百步兵,三百骑兵的,但是去救援少将军的时候折损了不少,只剩下这一点了!”想了想,又说:“对了,李烈手头上还有一些兵,现在石勒退了,颍阳安全了,不如将他召回来,大家集中全力,前去救援洛阳?”
李睿眉头拧得老紧。他记得在他南下的时候,北宫静手头上可是有将近三万大军的,可现在,新城这么重要的城池也只能挤出千把人来防守了,由此可见他的兵力紧张到了什么地步!
他忧心忡忡的对北宫纯说:“这点兵,不够啊!”
北宫纯说:“我用兵就没有够的时候,也没有不够的时候。达奚焰,把你那三百骑兵交给我!”
达奚焰精神抖擞:“大将军这是要去救洛阳了么?三百骑兵不够的,我有五百人守城就够了,剩下这五百步兵大将军你也一并带去!”
北宫纯说:“这么大一座城,五百人可守不过来……城里有备用的战马吗?”
达奚焰说:“有的有的,城里有四千匹战马,都是少将军从胡人手里抢过来的,寄养在这里,让我找机会给南阳送去……”
李睿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在洛阳被包围之前他跟北宫静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他不止一次抱怨过南阳这边战马太少,别说一人三马了,连每名骑兵配备一匹战马一匹驽马都很困难。他也只是抱怨一下而已,没想过要北宫静帮忙解决问题,可北宫静不声不响的就将自己迭经血战从胡人手里抢到的几千匹优良战马送到新城,准备给他送去……这位少将军,是真的打算把全部家当都给他啊!
北宫纯说:“给我选两千匹体力最充沛,也最勇敢的,急着用!”
他要换马是因为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同时减轻沿途补给压力,两千名骑兵都只带一匹驽马,不带战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宛洛古道又没有建立沿途补给点,战马在赶远路的时候也不可能只靠啃草皮树叶便能补充体力,带的马匹越多,需要带的补给越多,而需要带的补给越多,行军速度就越快。为了抢时间,也只能辛苦战马了。
这样做确实是大大提高了行军速度,但付出的代价却是走出山区后马都掉膘了,瘦了一圈……当然,就算不掉膘骑兵也不可能骑着它上战场的,北宫纯打的主意就是到了新城再换马,他似乎事先就知道新城有大批战马。
优秀的将军从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两千铁骑立马前往马场换马。
北宫静送到新城来的战马都是难得的好马,每一匹肩高都在十五掌以上,膘肥体壮,筋骨强健,浑身毛发都散发着油光,显然被伺候得很好。这些马里有两汉魏晋从西域引进优良马种后精心培育出来的良驹,它们曾伴随卫青、霍去病、窦宪纵横大漠荒原,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曾与李广利一起翻越帕米尔高原,使汉军兵威直达中亚。这本是皇家马场里的名驹,专供长水、屯骑等具装重骑使用的,但被胡人抢走了,北宫静又从他们手中抢了回来。不过更多的还是产自塞外的战马,比如说鲜卑人的辽东马,羯胡和匈奴的小卷耳马,反正品种挺杂的。不过北宫纯和李睿都不在意,专挑好的,一口气挑选了两千匹。
选好马后,天色也晚了,大家在新城休整,也让那些一路过来累得够呛的驽马好好吃一顿,恢复一点体力,明天还得辛苦它们呢————从新城到洛阳足有三十多里路,总不能骑着战马过去吧?真骑着战马过去,等到了洛阳,战马还有多少体力?
只能继续辛苦那些驽马了。
得亏没带羊绣来,不然看到大军在距离洛阳这么近的地方停下来休整,她肯定要急到跳脚了。北宫静在洛阳身陷重围,你们还有心情休息?休息个屁啊,赶紧去救人!
北宫静现在的处境确实很危险。
或者说,整个洛阳的处境现在都很危险。
刘聪这次是发狠了,非拿下洛阳不可,在他的指挥下,超过二十万大军垒土山架云梯挖地道,不分昼夜的猛攻洛阳,各路大军轮番上阵,打退一路又来一路,全然不给洛阳任何喘息的机会。北宫静、萧育、羊峻等等这些将领指挥各自部曲拼死抵抗,就连长水军也拿长刀长矛充当步兵,投入到城墙那可怕的修罗战场中去与胡人短兵相接,杀得两眼发红。北宫纯和李睿抵达新城的时候,洛阳正在下大雨,可即便是大雨也无法阻止胡人的攻势,双方在这密得睁不开眼的雨幕中像发了狂一样的野兽,红着眼睛喘息着,嚎叫着冲向对方,杀死对方,没有任何怜悯,用不着找任何理由。
洛阳城内更是乱作一团。
其实早在那十几万大军在宁平城被屠戮一空的时候,大家便知道洛阳守不住了,纷纷要求迁都。苟晞也上书说洛阳肯定是保不住了的,还是趁着胡人尚未发动进攻,赶紧跑吧!并且五百卫士送来一千斛粟和几十艘船,准备护送天子到仓垣去,逃离洛阳这个可怕的地狱。然而都这个时候了,洛阳文武官员依旧没有办法就迁都事宜达成一致。他们要么贪恋自己在洛阳的财宝和良田美宅不肯离开,要么就是担心到了苟晞的地盘一切就只能看苟晞的脸色,自己再无权力可言,总之就是不答应,搞得天子一直都没能成行。待到呼延晏兵临城下,大家终于害怕了,仓促收拾了点行李便准备开溜!
然而,太晚了!
等到要出发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为了抵抗胡人凶猛的攻势,连禁宫中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宿卫也大多上了战场,他们根本就找不到几个宿卫来保护自家车驾了。逃亡队伍离开皇宫没多远便遭到强盗的袭击,少得可怜的禁宫宿卫无法抵挡,大家伙只能又逃了回来,车驾什么的全都被强盗抢走了。
更倒霉的是,呼延晏从东阳门撤退的时候顺手一把火将停在码头上的那些天子准备用来逃跑的船烧了个一干二净。紧跟着,刘曜、刘景、王弥这几路大军杀到,将洛阳围得水泄不通!
这下好了,大家都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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