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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所为何来其二(第2页)

许是为了增加他言语的可信度,李牧接着说道:“你还记得你曾和我说过,萧萧姑娘骑术非凡,那样好的骑术,你只有在定西军军中见过吗?”

定西军,有些遥远而陌生的名字。生在穆宗朝之后的人们,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永和十五年之后,定西军就已不复存在。

乍然听李牧提到定西军这三个字,林崖的心一阵绞痛,他曾在定西军中度过了无忧而快乐的少年辰光,时移世易,都无法磨灭他对定西军的感情。当李牧提到秦萧萧和定西军时,林崖几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李牧对于秦萧萧和定西军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的推测。他将自己在见到秦萧萧时感到的亲切之情归结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属于定西军的特有气息。

这种莫名而熟悉的气息,让林崖感到无比亲切与激动,他问道:“即使萧萧姑娘在永和十五年确实经历了什么,可这又与李大夫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关于李少赓的秘密,秦萧萧给了李牧揣测,那么另一个人,则给了他确信。

李牧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的头风大大地得到缓解,他从位置上站起来,拍了拍林崖的肩,走到静室外的书架上,取出本朝大家颜真卿临的一副字帖,拿到林崖面前。

林崖不明所以,低着头翻看这本字帖。他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常年跟在李牧和许彦身边,耳濡目染,没看几行,便知这字帖是临的王右军的《兰亭集序》。

“还记得张世祺吗?”李牧突然问起这个时运不济的小贼来。

看着手中的《兰亭集序》,林崖一下子记起这个倒霉蛋来,他后来被李少赓带着离开了萍水县,隐姓埋名跟着孙思远行医采药,倒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当然记得,张世祺他怎么了?”林崖不解地问,适才一直说着秦萧萧和李少赓的事儿,怎么一下子扯到张世祺身上去了?

很快,林崖就知道李牧并非是头风发作得紧,说起了胡话,而是真真切切地疑有实据。

“当时张世祺之所以摊上一脑门官司,纯粹是因为他去了趟昭陵,被人诬陷盗走了墨宝《兰亭集序》。可是他这些年没有记牢教训,居然在别人的教唆下,又去了一次皇陵。”李牧平静地说下去。

“他上次吃的亏还不够大吗,还敢再去一次昭陵?”无知者无畏,林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张世祺什么好,擅闯皇陵,寻常人一辈子都不敢闯一次的大祸,他居然还敢一而再地重蹈覆辙。

“他吃了亏,自然也学得聪明了些。他没有再去昭陵,而是去了景陵。”

今天的谈话内容大大超乎林崖的想象,他机械地重复道:“景陵?景陵?宪宗皇帝的景陵?”林崖望向李牧,怀着半是期待半是抵触的心情听他说下去。

景陵里葬着的不是旁人,是李牧的父亲——宪宗李淳。永和十五年一夕变天,宪宗驾崩、定西军解体、王守澄拥立穆宗上位……那日服侍在大明宫中的所有内侍近臣全部被杀,真相,随着他们的去世被粗暴地掩埋在新帝即位的升平歌舞之下。

时隔多年,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物件可以窥见真相,其中最具可信力的,就是埋在景陵之中的宪宗遗骨。

林崖看着李牧的眼神一寸寸地冰冷下去,滋生出幽蓝的仇恨火光。李牧的瞳仁本就黑中带蓝,平时不仔细看瞧不分明,此时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接着说下去:“张世祺看到,父皇的脖颈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这说明,他不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药剂暴毙的,而是被人用绳子活活勒死,随后伪装成药石不灵的样子。”

说了一句话的功夫,林崖像是在深渊里浸了几个时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顾不上李牧还在一旁站着,腿肚子一软,自己先坐下了。

穆宗皇帝登基之后,他的生母郭贵妃自然而然地被尊为太后,王守澄也因拥立新君有功稳坐宦官第一交椅。然而,利益的既得者们并没有止步于此,他们毫不犹豫地赐死了宪宗皇帝最为信任的宦官承璀和庶长子黎王李浑,进一步巩固了他们的地位。

雷霆手腕,铁血风格,引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当时坊间就曾流传过隐秘传闻,说宪宗皇帝死得蹊跷。如今想来,传闻竟是真的。

沉浸在震惊中的林崖此时有些镇定下来,他咂摸了下自己因为惊讶而变得干涩的嘴唇,问道:“这些,与李大夫有什么关系?”

“那晚在中和殿当值的太医,姓李名泌。父皇驾崩是夜,王守澄命神策军闯入他的宅子,不问老少,一律斩杀。”李牧抬眼望向窗外漆黑不见五指的天际,悲悯地揭开李少赓的惨痛身世,“李少赓是李泌的孙子,他就在那夜成了孤儿。”

风声呼啸着从窗外疾驰而过,奔向前途未知的远方,谁都知道,它意味着凛冽的深秋即将到来。夜深了,长久地蹲守在檐上的徐二狗终于耐不住寒冷,站起身来活动自己僵直的四肢。在他的正上方,一轮圆月隐匿在深厚的云层之中,始终无法让抬头仰望它的世人窥得全貌。

大抵,世间的命理便是如此,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云开月明,真相不晚。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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