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被紧紧揪住。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由于过度紧张而翻落在地。景象实在太惊险了!守门员冲出来,高高飞起的一脚踢中了男孩的脸部,鲜血仿佛从水泵里喷射出来,蹿出来浓浓的一注。男孩的身体飞起来,在空中突然折向地面,跌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是血。他用手背蹭了一把,迫不及待地问我:“你知道榛为什么没来吗?”
“榛是谁?”
话一出口,我就想起来了。榛肯定就是那个穿Adidas牌子运动服神情冷寂的女中学生。男孩一脸怅然。到此时,我才发现,那个女孩真的三天没有在校园里出现了,至少是没在该出现的时间里出现。
“你不认识她?”
我点点头。
其他的男孩过来搀扶他,喊他的名字:“大群,你没事吧?”
他笑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嘴角呈现出优美的弧度,眼神是仄仄的,“没事,就是碰破了皮。”他举起胳膊给大家看,之后,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走去。
——我终于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张卓群。
开始觉得无聊。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褐海,来这个乏味的中学实习。原来苦心经营的念头一到这里立即被融化,雪化成水,水又被蒸发,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间许多事莫过如此,所以说时间是最强大的力量。你要相信它把一块石头变成一捧水的能力。
我在校长安排工作的前一个夜里到一家叫栅栏的酒吧消遣。坐在吧台前,要一杯澹川产的金士百扎啤,一口一口啜着。一个晚上,我只喝这么一杯,其他什么也不需要。我遗传了父亲身上很多的基因,譬如说不能喝酒,喝上两三杯扎啤,我大约会不省人事。
一个短发男孩坐在了我的身边,样子很干净,左耳朵上打了三个耳洞,带着银光闪闪的饰物。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我从他的身边离开,向酒吧的一个角落走去。
张卓群紧擦着我的脸孔走过,一股刺鼻的酒味飘进我的鼻孔,我不能确定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又是以迫不及待的姿态向吧台上才坐在我身边的男孩扑去,他们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沉闷的没有声音的厮打。张卓群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拳头,却总是落空,不能正中对方。相反,自己则挨了对方几拳。很快,他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旧皮袋一样,瘪了下去,他的身体失去了重量,暮霭般沉落。短发男孩不肯善罢甘休,恶狠狠地踢打着不堪一击的张卓群。
我看不过。赤膊冲过去,将身体横在了短发男孩和张卓群之间。
我说:“行了吧!你还想打死他?”
短发男孩扬手劈来的一掌被我架在了半空,死死捏住。
他突然就笑了:“不打不相识,我叫潘景家。”
我说:“我叫迟岛屿。”
遇上曼娜是在栅栏酒吧打架的那个夜里。她一直藏匿在灯影之侧,准备随时逃逸或者跳出来刺我一下。
从人影幢幢的酒吧里出来,便是横行褐海的二月了。横贯城市东西的多灵大街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我和曼娜手挽着手向夜晚深处走去。两个渐趋渐远的身影最终湮灭在漆黑的天光里。
阔别了整整九个月之后,我和曼娜再次相遇了。没有由头的,她带我去了一个洁净的小旅馆。
我们像以前一样——似乎未曾有一刻分开过——抱在一起。
曼娜说:“刚才在酒吧,我藏在角落里看你,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来见你,最后,我听从了身体的召唤。”
我第一次看见曼娜在我的怀里哭泣,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淌下去,四处漫延。
窗外的街灯忽明忽灭。我和曼娜躺下来,紧紧地拥住对方,身体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像两个可怜的小动物,相互安慰,取暖。
我说:“曼娜,你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褐海。”
曼娜说:“我还让你想起了童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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