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约都如此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她母亲早就如此告诫过她。她以为荣逸泽那样的人如此,是理所应当。没料到沈仲凌一样也做得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婉初这样沉静冷持的面孔,看在沈仲凌眼中,只当作在生兄长的气。那一丝抱歉里,还是萦绕着挥脱不去的吃味:她为什么不拒绝荣逸泽?
强掩去那一点不自在,沈仲凌轻声道:“那个荣三,你还是少些跟他往来。”
婉初仿佛是没听到他的话,突然问他:“下午军部又有应酬?”
沈仲凌愣了一下,犹豫间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
婉初紧咬下唇,把怀里的书往他身上一推。身上的风衣顺势滑落在了地上。她也没去拾起来,转身跑进了屋子,把门哐当一声就关上了。
沈仲凌愣了半晌,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油印:“四通书局”。那是红磨咖啡对面的铺子。恍然大悟后,他忽地就慌了神。本想着不给她添堵才撒了一个谎,结果却弄巧成拙了。
他忙上去敲门:“婉初,把门开了,有话好好说。”
傅婉初往床上一躺,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根本就是不想听。
“现在京州军的情景你也是知道的。大哥想笼络梁家我也没瞒着你,但我的心是怎么样的,你还不清楚?在找到两全的办法之前,敷衍在所难免。婉初……”沈仲凌低声下气地解释。
婉初心里何尝不明白他的道理。可明白是一回事,眼睁睁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只觉整个人都累得厉害,理了理情绪,淡淡地说:“我想睡了。你先回吧。”
沈仲凌知道她的性子,怅怅然在门口站了一阵,犹不见她开门,只好怏怏地离开。手里还拎着甜品,扔了也是可惜,索性去东院拿给亚修。
绣文和亚修母子出去看戏还没回家,沈伯允见了他便招呼他坐下,又转去内厢取了一小坛酒。沈伯允不良于行,手转着轮椅,那小酒坛就放在膝上。
从厢房内到小厅,一路上酒坛摇摇晃晃的,几欲摔倒。沈仲凌有心去帮他一把,又深知兄长的脾气,只好坐着等他。
“难得清静,你我兄弟两人好久没好好喝一场了。”沈伯允自己满上一杯,又为沈仲凌斟了一杯,“这酒我藏了好久。是郭书年从通州给搜刮来的。”
沈仲凌小小抿了一口,初入口是清凉,然后是热辣,最后居然是慢慢袭来的甘甜。“果然是好酒。通州是个好地方。”
沈伯允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尽是无奈:“怕是保不住了。”
沈仲凌知他心烦战事,刚想劝慰,又听他道:“通州的铁矿、金矿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得了去。中央政府是个空架子,四方八面各有枭雄割据。咱们南有桂军,左有左家军,右边有梁大头,北方一地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定军。本可以放手一搏,可惜京州军早些年被陈奉南蛀得太厉害了,空有其表,现在也只能艰难守成。”说完仰首就又饮了一杯。
陈奉南便是京州的督军,爱财渔色,胸无大志。这许多年,若不是沈伯允为他南征北战守住这十几座城,京州军早就换了姓了。
沈仲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面色讪讪,握着酒杯不语。
沈伯允笑了笑:“不说这些……看你这模样,跟婉初又置气了?”
“一点小误会。下午陪梁小姐吃饭,不巧被婉初撞上。我当时又没解释清楚,倒让她误会更深。这会子估计气得不轻。”说完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梁小姐人如何?”
“直爽大方。”
沈伯允点点头,随即又笑了笑:“你们还真是小儿女心性。只是,为兄有些话总是要说的,虽然你不爱听。婉初自是难得佳人,或许会是个好妻子,但不会是个好督军夫人……”
“大哥,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沈仲凌早已表明态度,他也自知不是横扫千军杀伐千里的狠辣角色。
“倘若大哥健全,又怎么会逼你去做不爱做的事情?这乱世里,若不能自强,便只有被吞噬。普通人尚且可以寻些生计,平淡此生;可咱们若败了,那就是死。”沈伯允仰首又是一杯,小酒坛里的酒眼看就要见底。
是的,倘若当年不是他调皮顽劣,大哥也不会为了他被截断两条腿。说来说去,他欠兄长太多。他虽然对军务、政治都不甚感兴趣,但也是秉性聪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京州军金玉其外,早就败絮其中。在这乱世里,枭雄迭起,若不求联合以自强,便只能做一棵会审时度势的墙头草。
见他神色黯然,沈伯允却又笑了:“仲凌你不用内疚。无论是谁,当时我都会去救的。相信当时你在我的立场,你也会毫不犹豫去救大哥的。其实,残了倒有残了的好处,人在逆境之时便容易看清人心。”说完一阵沉默。
沈仲凌知道他又想起当年的未婚妻。那时候他尚年幼,虽不明细节,但也知兄长被截断双腿后,那位小姐便退婚了。沈伯允本不愿再谈婚事,但身边总要有个照料的人,于是才在乡下选了个女人。虽然沈伯允待唐绣文很是客气,但终归也只有客气而已。
沈仲凌想到此处,也是长叹一声:“通州那边怎么样了?”
“军心不稳,有人四处散播谣言。本来我想亲自前去监军,没想到腿疾又犯了,不能成行。准备让郭书年去一趟,安抚军心。”顿了顿,话里颇是无奈,“郭书年倒是老成秉实,但毕竟只是个参谋长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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