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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第1页)

人们来看看,都回去了,陈晓花也回家做饭,医院里只有陈林周陈晓飞照顾。看见张明英沉沉的睡着了,那神情不甚安稳的,脸上的皱纹不经意的蠕动,像细小而繁多的爬虫在那里做游戏。

陈晓飞放心不下阿芬,与父亲说了一声去少洪能家看阿芬,路上遇了谭永菲,从鼻孔里冷哼出声音来道:“大哥,好福气呀,带回天仙般的好姑娘来了,我们若与她相比怕是沾不上一丁点的边罢!”陈晓飞应筹道:“你说哪的话,她也只是个平凡人,只是我们彼此有情有意罢了。”谭永菲说:“有了这个天仙般的姑娘陪着,大哥从此会干干净净的忘了我——这个弟妹罢?”脸上有一抹似笑非笑表情,含蕴着嘲讽的意味,好象她不是用嘴在说话,而是用笑来说话。陈晓飞想起那天晚上她的举动,脸皮的底层躁热起来,像是随了血液流遍全身,浑身不自在了,无奈地道:“怎么会呢。”谭永菲忙抓住了这句话的机会,仿佛是抓住了蛇的七寸不放,问:“真的么?”无奈得到了升华,陈晓飞把窘迫的头点了点,犹如在空气里寻得了一个孔隙逃离出去,留给谭永菲远远的一个背影。刚转过墙角,又遇见了李清,忙与她打招呼。李清不关心他昨日进城之所为,却很在他乎今日带回来的女孩,有些沮丧的问:“听说你带回来了一个姑娘,是你女朋友么?”

“那——我同学罢了。”陈晓飞有些腼腆,违心的说,因为在他的本意里是不打算骗任何人的,然而在李清面前却遮掩了事实,倒像有些什么企图。但他自命君子,大约不至于对李清有企图,所以这只是他的无意识的违心罢了。无论违心还是无心,李清听得这个回答已经高兴起来,也像谭永菲一样在不同性质下抓住一句话的机会,叫陈晓飞带阿芬去找她玩。陈晓飞答应了又向前走,脑海中不断浮现李清的变化的表情,变化虽然小,以至于无,但好比深水里小小的漩涡,能够告诉你水底有一个深深的洞。陈晓友临走所说的话从思绪的一个裂缝里钻出来,竟清晰的响在陈晓飞的耳朵里——其实李清是一个好姑娘——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晓友许是早已感觉到一些事情有将发生的迹象,便给出了暗示,无奈陈晓飞未在暗示里得到启发。

一路想着,已到了少洪能家,对阿芬说了一些关心的话,又叫她过去吃晚饭,谢忠琴不肯,一定要阿芬在她家吃饭,少天英也跑过来说:“哥哥,你就让阿芬姐在我家吃饭吧。”少洪能道:“不如你也在这里吃。”陈晓飞笑道:“脚是她自己的,我又不能背着她走——我还得去看我妈,所以就不在这里吃了。”仍与阿芬说了几句话后回医院里来了,晚饭时候陈晓花送稀饭来给张明英喝,替换了陈晓飞与父亲回去吃饭。

肖医生说在医院里住着好照应,是夜留下陈林周照顾。陈晓飞带着阿芬去看望母亲一回回家,少天英也跟来,再加上陈晓花,几人有说有笑。李清过来,与阿芬等说笑倒还融洽,反把陈晓飞撇到一旁。

忽的一个声音在门外说:“哟,好标致的美人儿。”抬眼看,是谭永菲缓缓走进来。陈晓飞忙起身问她有何事,把心提到嗓眼。谭永菲咯咯的笑道:“没事,我是特意来看看我的未来的嫂嫂的。”陈晓飞尴尬起来,说道:“你可别乱说话。”谭永菲嗤笑道:“乱说话,今日不是大哥你跟我说的么,怕是真的忘了我们这些弟妹了罢?”

陈晓飞觉得谭永菲对他犹为耿耿于怀,“进来看电视吧。”他忙岔开话题,谭永菲进来了,坐下了,看着李清笑,使李清发了毛,也红了脸。谭永菲说:“李清妹也在,比我心急眼馋了,呵呵。”阿芬也红了脸,只有陈晓花与少天英还小,尚不了解大人间的争风吃醋,因此还说着笑。谭永菲笑道:“大哥带了嫂子回来,也不上我们家去坐坐,这怎成呢?哎哟,瞧我这嫂子,大哥你真是好福气啊……”陈晓飞不知如何回答,低下头去了,谭永菲坐了一会,见没人扯她说话,便复把阿芬看了一回,起身走了。李清觉得心绪烦乱,也随后走了,一路伤感,她现在相信阿芬就是陈晓飞的女友,可是陈晓飞在她的面前为什么要遮掩呢。她不明白!

命该如此(三十一)

张明英的病已近痊愈,陈晓飞与父亲才感到欣慰了。阿芬一面常常劝慰,一面又与陈晓花和少天英玩笑打闹,对这两个小女孩煞是喜爱,二小女孩也喜欢阿芬,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不离口,还带了阿芬去少天灵坟前哭了两场。张天锦、陈玲等常来看望张明英,与阿芬便熟了,也同样喜爱有加,从谢忠琴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对阿芬生出又爱又怜的心来。只有李云惠,借来看张明英的机会常常说出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不甚闲烦,矛头全对准了阿芬,使得阿芬几欲落泪。

张明英的病全好了,能够多吃饭了,便挣扎着要上山干活,陈晓飞带了阿芬与妹妹同去。阿芬虽这般温柔美丽又这般勤劳,还是不入张明英的眼。李云惠的话总在她脑海里回旋,使她觉得阿芬只要进了她家的大门,从此她就在人众中抬不起头来了,况且还有其他种种原因。因此她对阿芬的态度总是不搭不理,阿芬以为她原本是这样的性格,所以对其冷淡并不在意,在黄缪村寨玩得很开心。李清没再来过,谭永菲也没再来捣乱。

一晃过了半月,就要过年了,阿芬才想着要进城回家,陈晓飞说:“你来了这么半月,舅舅他们或许焦心了,你明天就下去,我送你下去了再回来。”阿芬对他的关心觉得多余,说:“我不知道路吗?要你操心!”陈晓飞说:“但我还是要送你下去,早上走,晚上我就能回来了。”未说完,听见张明英在院里说张小生来了,为的就是叫阿芬快些下去,说何忠付担心着,阿芬听了有些急,准备好了明天早早进城;张明英听了,忙说道:“阿芬,那你明天就快点回去,也省得你舅舅们担心。”阿芬道:“恩,阿姨,我知道了,您以后要多注意身体,有重活让晓飞他们去做。”

第二日阿芬回城,见到舅舅与舅娘,跟他们说起这久的事,林凤兰一把搂过她道:“我的儿,你要怎么玩也带个信来呀,直让我吃饭难咽,睡觉难眠的,你要再不回来,你舅舅要叫上我到陈晓飞家找你了。”阿芬心里暖洋洋的,赔罪道:“我不好,让你们焦心着,以后再不这样了。”林凤兰道:“回来就好,你看你都瘦了,这久可有换洗的衣服没有?”阿芬道:“晓飞的妹妹个儿与我差不多高,所以拿她的换着穿。”林凤兰道:“那他们对你好不好?”阿芬道:“他们对我都很好!”

这里张明英见走了阿芬,叫进失魂落魄的陈晓飞说:“阿芬的事我知道了,你的事我也知道了,大约就是因为别人缠了你才会误会了你的学习。我往常怎样与你说的,读书时不要跟女孩交往,有的时候即使你不理她她也会来缠你的,她那是在害你。你却不听我的话,现在书都没读成了,该相信我说的了吧?再说,你找女孩子玩儿也要看看她的家世,她的为人,还要看她的过去,而你,就单被她那漂亮的脸蛋儿迷住了,这还叫什么话?”陈晓飞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垂下头来,张明英又道:“你带回来这个阿芬就更不应该了,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脑子里比我更糊涂。她是你敢沾惹的吗?你睁大眼睛看看少天灵是怎样被害得吃了‘花生米’的,现在,你就闭上眼睛去跳那么大个窟窿?”陈晓飞不敢与母亲顶嘴,放软口气说:“妈,你不要这样想,你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把阿芬误会了。阿芬是个很好的女孩,以前我不是与你说过她与天灵的事吗,他们都是被人害的呀!”张明英在某一瞬间亦觉阿芬无辜,却不能因这短暂的意念就放弃了苛刻,异常坚决地说道:“你被她迷了,所以处处为她说话,就算如你说的,她总该是失身了,这事黄缪村寨有谁不知,你要娶了她回来,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我可告诉你,我已经病了一场,你不要再把那个女人带来气我。”陈晓飞道:“我们彼此相爱,我是不会离开她的。”张明英气青了脸,冷笑道:“好呀,你长大了,不听我的话了,你不寻思我这样做都为了谁,你就顶撞我来?”

陈晓飞又觉气愤又觉难过,他心里发誓绝不负阿芬,在某些时候,狡辩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所以陈晓飞亦不狡辩了。多年来,他累积起一个对付母亲的办法,在母亲太生气的时候选择承受,当母亲的气消了,重新反驳。张明英见他不说话了,以为占了上风,说话更铿锵有力:“晓飞,你别怪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无论你娶谁都是你与她过一辈子,我何苦要拦你。但我是你妈呀,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就甘心以后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吗?我也不是个泼辣的人,知道你们小的要的是面子,所以这久我还热情的招待她,但这是没有下次的。她若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你就把当作好朋友,或者认她做妹妹,你以前不是也认了几个妹妹吗?”叹了回气,又说:“其他的你也少想些,反正你是退学了的,就安心在家里劳动,栽一季烤烟好歹也能有四五千元的收入。我已经和你李云惠表叔娘说了,叫她为你去说她娘家那边一个女儿,过几天请她跑一趟。”

陈晓飞叫道:“做什么媒,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请媒人去说三颠四的,横竖我才二十二三岁,哪就那么忙着要结婚了?”张明英刚建立起来的豪气被他几句话惊下不少,以牙还牙的叫道:“二十二三岁就不能结婚了,人家陈兵十九岁就抱了胖小子了,马六,小见华,谁不是没到二十岁就抱孩子了,人家不比你大,怎么就当爹了?独你特殊。”陈晓飞道:“你干吗拿我与别人比,人与人是不能相比的。”张明英问:“依你的,你要什么时候才结婚呢?”陈晓飞道:“找得情投意合的我就结,否则打一辈子光棍。”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彭礼会、张天锦、李云惠和陈玲来了,与张明英说了几句笑,问了他们争吵的事后,几人一同把陈晓飞批评一顿。陈晓飞一气,拿了葫芦丝,出了门到外面的路上去吹冷风。张明英乐得他不在,她们便好谈论她们女人间的话,陈玲说:“你那天的确把我们都吓坏了,为你竖筷子,滚鸡蛋,说是撞了吊井鬼,水饭是泼了,可鸡蛋还在枕头下压着,你也没寻思着把鸡蛋拿去请关神婆看看,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彭礼会道:“陈玲说得是呢,那日滚鸡蛋的是我们,总希望你快点好起来,现在虽说饭能吃,力也有了,但我见你的脸色还很苍白,像是还有些事没做的原故。”陈玲道:“所以还是把那鸡蛋拿去请人看看罢,大约不会花很多钱,即便花很多钱也不该在乎,破财消灾麻。你看彭礼会,把事情一做,阿兵不就回来了吗?”彭礼会道:“我们一生行善,好人当然会有好报了。”

张明英听了半日,脸色难看起来,嗫嚅道:“可是——我竟真的糊涂了,那个鸡蛋昨天早上我煮给晓花吃了。”众人变色道:“这不好。”张明英自言自语的说:“这可怎么办呢?”彭礼会道:“依我的意思,不如重新滚一个。”大家叫好,张明英忙找来一个鸡蛋交给张天锦,张天锦宝贝般小心握着,握住的仿佛是大姐的命,送到张明英口边,叫她呵了三口气,然后在其头顶划圆似的旋了三圈,身前由上而下,至下而上滚了三个来回,转到身后依葫芦画瓢,也滚了三个来回。口里叨念了半日,这才把鸡蛋交回张明英,道:“好了,大姐,你就拿去放在枕头下,睡过三晚就可拿去请关神婆看了。”张明英说:“我知道。”把双手在衣服上搓了三四下,确信没有灰尘了,才接过那非凡的鸡蛋去,仍是格外小心的拿回房里放在了枕头下,膀子发起酸来,手还微微颤抖,早已聚了一手心的汗。

出屋来,对众人说些感激的话,大家说笑一回,直聊到十一点方散。陈晓飞十点回来,进房间里躺在床上并没睡着,因为听得见外屋人们谈论的他所嫉恨的话,于是掀开了被子起来,对着窗外沉沉黑夜长叹不止。有一种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辛酸,到那几人都走了,他出房来,颇为鄙夷的问:“她们的话你又全信了?”张明英神经跳了一下似的,忙道:“你不要乱说话!”陈晓飞道:“我乱说什么了,我真的奇怪你们对那东西就如此相信,好,你们是信的,那你把鸡蛋给我让我去与关神婆周旋,看她如何跟我说。你呀,人家钻了空子胡说八道,你就团团转了。”张明英脸上的喜色早已不见,呵止道:“叫你不要乱说,你又说出什么鬼话来?”陈晓飞只顾说自己的,道:“你告诉我吧,哪里的关神婆神通广大,我去拜访她,我就说我跟我老婆吵架后我老婆跑了,问她能否知道我老婆在什么地方,你猜她会如何说?准又是一通浑言浑语,不是东方就是西方,她怎么会知道我还没结婚。”张明英倒听笑了说:“我辩不过你,你就快睡去,明天早点起来,我们还去干活呢。”说完先回房去了。

过了三日,晚饭罢,陈晓飞看见母亲进了房间里,又匆匆出来,手里多了个花提包,小心在意的拎着,又匆匆的出去了。陈晓飞忽想起那天晚上所滚的鸡蛋,顿然明白,也无计可施,只叹气回房,丢下陈晓花一人看电视。他抽出一本书来看,记不进心里,换了一本《儒林外史》仍索然无味,再把那《红楼梦》重温,对贾宝玉的悲欢离合惆怅起来了。

张明英去找了童韦凤,至于她们何时化敌为友了,这是陈晓飞不知道亦意料不到的。前面已经说过,童韦凤在乎的是钱,为了钱她可以先把仇恨压在心底,伺机做着打算。所以当张明英在众姐妹的怂恿下找到她时她没说她们之间的过节,装起慈悲来,说她是不计较的,因为她是要为人们排忧解难的神人——陈晓飞知道母亲是去找关神婆了,却没猜到是去找童韦凤,若知道,他心中会作何想法呢?

他把自己孱弱的灵魂融入灯光里,开始写他的《平凡人》,把这小村的愚昧都写进去,然后在余暇里想起自己想了多次的路,对理想更增几分执着。路在前方,走能创造希望,停会慢慢灭亡。他把鲁迅生活的那个社会联想一回,自问若现在也处于那样一个社会,自己将会怎样?

透过窗户看出,天已经现了鱼肚白了,他竟写了这半夜还没有睡意,又有一股作词的冲动,提笔写下一首:

浪淘沙&;#8226;提鲁迅

身外黑无数,横眉静驻,挥笔欲寻希望路。吟罢低眉痛知己,没得写处。

《呐喊》声似鼓,《彷徨》如故,哀其不幸为谁怒?腑首身死半杯土,万人回顾。

写罢吟了几遍,窗外更明了,他收好了书,去床上迷糊了一会,早听到母亲在刷锅了。

除夕夜,鞭炮声声。在陈晓飞的心中,新年依然没有喜庆的味,日子在无聊中敷衍着人,还是人在敷衍着日子。

正月十三那天,张明英叫他进城去,目的是接陈晓艳来过元宵节。这一美差他早已渴望着,忙收拾打扮的进城,把张明英三令五申的不准见阿芬的话抛掷到脑后,他的计划里还是先见阿芬再去陈晓艳家。

一下车,他有了百米赛跑的力气,见了阿芬,两人亦都欣喜,叙些冷暖的话,说些誓言,在那里住了一夜,次日才拦车到了姐姐家去。

只见马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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