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发出火来。其实想想,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人都死了,跟他计较那个干啥?
呼呼隆隆忙了半天,三麻子入土了。“入土为安”,这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话。这下三麻子安心了吗?恐怕未必。没有人再想这么多,也不可能知道夹在几块板子中间的三麻子此刻在想些什么,他李茂生当然也不用想。唯一可惜的是,三麻子死了,少了一个专政的对象,以后公社再开批斗大会,自己就少了一个耀武扬威的机会,这不是使自己正辉煌的前景黯淡无光了吗?这可不成。
他左思右想,现在村里还有两个罪大恶极的人:一个是支圣,他祖上剥削了穷人,就该让他的儿孙来补偿;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说话不检点的李茂山。最近批斗了他几次,说话还是不老实,原本打算报到公社去的,可自己的老爹居然雷霆震怒:“你个龟儿子,就不要再伤天害理了,竟然连你堂叔也不放过?!你还想怎么作下去啊。你也不怕你整死的那些人变成厉鬼也来索你的魂啊!”
厉鬼?这个李茂生倒是不怕。他自信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于迷信的东西弃之如敝屣。前几天公社的吕副主任还表扬过他,说他意志坚定、旗帜鲜明,话里话外有提拔他到公社任职的意思。他也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呆在这秀水村实在太憋屈了。他要学鲲鹏展翅九万里,走出秀水,走进公社,甚至瞅准机会到县里弄个角色干干,那才是做人的本份。以自己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信念,以自己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也不该郁郁久居人下。想到此,他的心肠又硬起来了,不管爹怎么说,对阶级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那不是我个人的问题,是无产阶级专政的胜利果实是否稳固地掌握在人民群众手中的原则问题,是大是大非问题,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坐在大队部办公室里,想冷静分析下一步的形势,应该采取怎样相应的措施。然而不能够,那天送葬的场面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一个汉奸自绝于人民,几乎全村出动为他送葬,哭泣的人流中不光有老隋家,连我李姓家人也跟着呜呜咽咽的,这还了得?显然,那些人的眼泪不是做作出来的,然而,平时看不出他们有多深的感情啊?这个世道怎么了,这么多苦大仇深刚刚过上好日子的农民,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那个看果园的驼爷,还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回到秀水村宠得他像关老爷似的,应该有鲜明的阶级立场才是,没想到他的屁股坐的更歪。
噢,他仿佛记起了什么似的,不光这次,平时那个麻子汉奸就常到果园里去,我警告过那个驼背的家伙多次,他不光不听,还倚老卖老,说他当兵的时候我还没下生呢。可恶,可恨。但这也算不上什么把柄,要想缚倒他还得费一些周折。何况,他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跟他怄那气干么呀!斗不斗得过不说,得不到狐狸白惹一身骚那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在这次反盗窃行动中,就数二龙表现最出色。为了抓住隋小强,有五个晚上没合眼。我答应过他,等这件事办完了,就提他做民兵排长。如果哪一天我提拔到公社去了,二龙就是民兵连长的不二人选。然而,现在他连个党员都不是,我几次提出来,都让支部的那几个老家伙否决了,理由是他行为不端、作风不正。
李茂生想,端不端正不正,主要还得看行动,这件事办好了,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吗?想到此,他又会心地笑了:自己到了公社成了三把手,二龙把秀水村的军权拿过来,不怕到时二龙不听我的,秀水村还是我李茂生一手遮天?
还有,就是那个嫣红,眉眼周正,说话甘甜,闹得自己心里整天像猴子挠痒痒似的。我李茂生垂涎了好久都没上手,偏偏那天擦黑的时候在地里偷掰苞米我让逮了个正着。那娘们真她娘的风骚啊,刚碰了他奶子一下,她就抱着我啃上了。想想也是,她男人当兵都两年了,自己弄着俩孩子,还不跟守活寡一样?这几天日里夜里想着怎么瞅机会再跟嫣红云雨一番,可让这个汉奸闹的,怎么也抽不出身来。不过,有了第一次,以后的事就好办了,我李茂生什么时候想她那块骚肉,她都得怪怪地给我送过来。
哈哈,李茂生越想越得意,不知不觉笑出声来,门外的一声“报告”惊得他茶杯落在桌上,转了一个花,又“骨碌骨碌”滚到地下,“怦”地摔成碎片。
他抬眼一看,是二龙。
“噢,二龙,快进来,快进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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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龙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结结巴巴巴地说:“连长,不好啦!那个隋小强……带着疯婆子……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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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午夜遇贼
搜寻了几日,没有丝毫结果,村民们的心下也慢慢淡了。最觉遗憾的当属李茂生和二龙,没有了这母子俩,就少了立功的机会。但人已经跑掉了,你就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又能奈他们何?二龙在隋家门口守候了几个晚上,知道再没什么好戏可演,便垂头丧气,只好另谋立功的门路。
和二人一样心绪不宁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天天追着楚爷学赶车的李有才。
不知怎么了,自从家里住上了一帮知青,李有才心里总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没事就到新家转两圈,跟知青们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话几句。他自己也知道说的尽是些无聊的话,知青们也不爱听,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一天非来个两三趟不可。特别是那个叫巧云的姑娘,脸长的像一朵花,嘴巴甜得像含着蜜,见了自己就一口一个大哥地叫,叫得心里直发痒。难怪村里人常常说城里人的活法就是不一样,连脸蛋的都细皮嫩肉怪好看的。
有才心里也明白,自己也只能这么想想就是了,莫说是像巧云这样的花朵一样的城里人,就是乡下这些土老帽,不还都瞧不起自己吗?瞅瞅巧云,再回头看看菊花,简直要让人恶心死。可就是这样一个左看右看都不顺眼的蠢货,还对我爱搭不理的。他越想越憋闷,越憋闷就越有股无名火冲天而起。他想改过自新,像柱子说的那样重新做人。可就这几块土坷垃,任你怎么做,也得围着它打转转。做好了,还能飞出秀水村不成?他跟楚爷学赶车,也是觉得赶车毕竟还轻松些,可几天的热乎劲一过,就有些心灰意冷。不就那几鞭子吗?犯得着费那么大劲吗?可如果不学下去,就又回到原先的样子,不光巧云这样俊俏的城里姑娘瞧不上,那个五大三粗没一点姑娘体态的菊花也一样瞧不上。
他知道,对巧云也只是一种奢望,可就是把持不住要去想,腿脚也就无法控制地往新家移。哪怕天再晚,只要睡不着,就会胡思乱想,甚至披衣起来溜达到新家门口,想象着巧云此刻酣睡的小模样……
他忽然记起,那天深夜,他也是从老宅出来,慢悠悠地往新房子荡,路过李茂生家,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他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感觉这味道香香甜甜直逼鼻腔,熟悉而又陌生。紧跟着,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了。他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恨不得把这些味道全吞到胃里去。看看李茂生家的后窗,不见一丝灯光,他有些好奇:这家人,夜半三更折腾什么呢?
嘿嘿,他不觉自己也笑了。自己不也是半夜三更在折腾吗?那自己是为了什么?他一边暗笑着继续走自己的路,一边继续想着心事,直到自家房后,才停住了脚步,望着那个熟悉的后窗呆愣着出神。
这个夜晚,淡淡的月光散满了整个小村庄,除了几声狗吠和草虫的和鸣,村庄处在一片静谧之中。他沿着村东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晚风轻拂,送来阵阵凉意。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在离自家不远墙角处的一块石头上蹲下身。
他斜倚在墙角,用手捶自己的脑袋,心里暗暗骂自己:这是图个啥啊,深更半夜不睡觉,就图悠嗒这一趟吗?可又没法说服自己不来。谁让那个漂亮的脸蛋老在自己眼前晃荡呢?
他眯缝着眼,独享这份难得的清幽。农村的夜晚真是可人啊!虽然在农村处了将近三十年,仿佛也只有这个晚上才算静静地享受它的温馨和美好。又一阵微风扫过,从玉米地送来沙沙的声音。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玉米?对了,那天夜半闻到的就是煮玉米的香气,这气味每年这个时候都可以闻几天。嚼在口里的玉米粒那个香啊!可现在,还没到摘玉米的时间啊,那香味怎么会……他不敢往下想,也不愿意承认,那个一口一个“社会主义”的民兵连长会是个贼?
没容他再想下去,就听玉米地里传来“刷拉刷拉”的声响。显然不是风,风吹出的“沙沙”声是那么均匀悦耳,而这,时轻时重,偶尔还伴随着撞击的声音。是狗?猫?还是其它?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黑影从自己附近的玉米地露出来。是人,身上还背着些什么,看不太清。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使劲揉了揉。不是,自己确确实实蹲在这里,而那个人明明就是活动的,而且就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他屏住呼吸,倒不是怕惊了那人,而是怕吓着自己。
黑影越移越近,已经能分辨出是女人的身影了,他屏住呼吸,竭力不让自己出声,他甚至担心那人会向自己走近,可那人偏偏跟自己作对似的,越来越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靠拢。黑影中的他再也憋不住这口气了,一个喷嚏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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