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傅对大哥致了谢,让大哥先走,然后把我请进他的办公室。因为是熟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客套的言词,落座之后,九师傅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来这里,跟你家里人商量了吗?”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他会问我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事,或者问我对未来的工作是不是已经具备了信心之类的问题。他这样问出第一个问题,使我顿时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靠近了很多,整个思绪也轻松了。
我如实回答:“跟父亲说过了,跟着你一起做事,家里没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我有一个堂兄,也一直在你公司做事。”
九师傅说:“咱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我知道你的账目算得精,你来我这里可以不需要从行街开始做起,你可以直接坐盘。”
这有点让我喜出望外。我们的工作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出外直接面对客人进行交收的,在英文里叫做“Booker”,华人用中文叫这类工作为“卜基”,其实我觉得这最初可能是“簿记”的误用,后来大家都习惯使用“卜基”罢了。另一部分工作是不需要出面直接与客人交收的,而是与那些出外“行街”的卜基进行交收,负责根据卜基们报来的投注进行统计核算,将盘口及盘面的变化及时通知卜基,最主要的工作是维持自己所负责的盘面的资金流平衡。对于九师傅这样的老板来说,其实后一种工作也属于卜基,也是为他直接进行收数的。我们习惯把后一种工作称为“坐盘”,我最初的工作就属于这个范畴。做卜基虽然比较辛苦,但是可以从收来的注金中提取千分之三作为佣金,如果他们的客人赢了钱,一般也都会打赏一些小费,收入还是很高的。坐盘不必去行街,自然清闲一些,却不能从注金中分得佣金,除了固定的薪水,主要就是靠总收支的差额来分成。
看得出来,九师傅对我很器重,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接下来就是签立字据,虽然很熟,行规还是一丝不苟,就是要找一个保人。九师傅说我可以选我父亲做保人,也可以选我大哥。我想了想,最终还是选了已在九师傅门下做事的堂哥。按下手印的那一刻,我终于算是入了行。
本以为九师傅会带我去槟城,不想他把我留在了怡保。在林氏家族离开怡保之后就无事可做的堂哥,这时已经跟随九师傅在槟城做了大半年了,九师傅派他回怡保来负责主持办事处,堂哥和我以及辛加、苏洛等十六个人开始正式成了代办处的雇员。当时所做的事情很简单,主要就是记账。盘口是统一的,完全按照英国威灵好的赔率,九师傅在槟城根据赔率的变化随时用传真告诉我们最新的盘口,我们所要做的最主要工作就是保持怡保赌盘的平衡。虽然最终是按照统一的彩池来结算,但我们从代办费中能够取得的收入是极为有限的。我们在怡保属于不太公开地经营,主要依靠九师傅以及林氏以前赌档的老客人捧场,很多上了年纪的赌客对于赌球这种新兴事物的兴致并不高。客户的扩展主要通过老客户们的口口相传自然增长。我们在怡保负责收钱、记账,数目都交待给在槟城的九师傅。林氏跟九师傅直接结算,返还槟城和怡保拉来的投注额的给九师傅,这部分钱并没有我们的份,我们所赚的钱完全来自怡保赌盘的净差额收益。
所谓保持赌盘的平衡,就是指最终要使得买胜、平、负的资金量要达到基本平衡。这样我们在赛后赔付时就可以完全使用本地的投注资金,而不需要从九师傅在槟城的总部调用资金来平衡,这样无论是我们还是九师傅,都可以首先保证不会亏损。在另一方面,如果能够把客人的投注引导到错误的方向上去,我们就有可能盈余更多的资金。
按照我的想法,九师傅为人宽厚,他是不会这样干的。何况客人们从六合彩和轮盘赌时代开始,已跟随赌庄多年,九师傅不仅和他们相熟,有的甚至是亲朋好友。然而,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他的美好印象。
一次,由于一场球赛双方实力悬殊,客人都在实力明显高一筹的球队身上下注,而且是数额很大。正在我为九师傅担心的时候,九师傅派人将我找去,出于我的意料,他的神情十分轻松,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当我说出我的忧虑后,九师傅爽声笑了,他高声说:
“来者不拒,这是我们赌庄的规矩,让他们尽管买好了。”
我急了,脸憋得通红,怯声道:
“那我们岂不输得很惨?”
九师傅看了我一眼,狡黠道:
“傻小子,难得你为我着想,不过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话锋一转,命我放出风声,说强队必赢,以诱使更多人下注,最后,他还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你的同学朋友很多,你尽可鼓励他们多卖一点嘛,你初入此道,你的话他们总会相信。”
我心中茫然,不明所以。按照他的吩咐,我还是做了,结果许多人因我的劝告而赔得很惨。事后我才知道,九师傅早已买通了强队,他自己赢了大钱,却把我置身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在同学朋友的指责和谩骂声中,九师傅又把我找去,他毫不隐讳地正告我说:
“干我们这一行的,首先要抛掉良心和诚实,正所谓十赌九诈,否则,只能喝西北风了。如果你怪我无情无义,那只能说明你过于幼稚。”
他说了很多,我的脑海只是一片空白。迫于生计,我还是留了下来,这会,我才真正认识到了赌庄的欺诈和九师傅的无情。
第二章 第一次“操盘”(一)
●如今的假球现象比几十年前更为普遍,更为猖獗,也更为隐蔽,更为复杂。足球比赛已经成为牵扯到社会政治、经济很多方面的一个庞大的经济门类,各方面的势力都掺杂在里面,互相之间的利益争夺已经近乎白热化。
初入赌庄,我就遇上了英国甲级联赛的一场重头戏——曼联对曼城。按照实力,曼联在主场对付“老弱病残”的曼城,取胜应该不在话下,所以威灵好在开始阶段为这场比赛开出的赔率是:曼联胜赔、平赔、负赔,这是一组比较标准的赔率。SSP最初开出的赔率是:曼联胜赔、平赔、负赔,也是比较正常。开盘之后的头三天,我们在怡保的卜基报回的注单都很平衡,这场比赛的投注数额却明显比平时上升了很多。
因为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同城大战,我们事先已经预料到这场比赛的投注肯定会很踊跃。遇上这种不多见的大盘,我自然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那几天几乎不敢去睡觉,庞大的投注不断地涌来,直到累积的金额已经超过了以前平均每场投注额三倍的时候,我感觉身上肩负的重任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断地打电话催促分散在怡保各处的卜基们尽快以第一时间报数过来,以便我能够最迅速地掌握盘面的平衡。而九师傅也委派了他最得力的助手S,从槟城与我保持紧密的电话联系。。 最好的txt下载网
到了星期四的晚上,我们在怡保的盘面依然保持平衡,押注胜平负的金额基本平均。但是我们心里却更加紧张,因为按照经验,一般大金额的赌单都会在星期四晚上或者星期五出现。有时候一个大单子下来,就必须拼命去争取后续的资金押到与这张大单子不同的赌注上去,否则盘面不可能平衡。
这天晚上,让我们担惊受怕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苏洛的一位熟客一下子买了4万令吉(即马来西亚货币单位:林吉特,编者注,下同),押曼联输球。这样,如果曼联真的输了球,我们在曼联胜和平上面所收取的钱已经远远不够赔付他这一单。同时从槟城方面传来的消息看,他们依然可以基本保持着盘面的平衡。这时候,我们所能够做的最基本工作,就是去引导后续的资金往曼联不输球的方向上去押,这样才能把盘面尽量平衡过来,同时还必须注意胜与平之间的平衡,不能再造成新的不平衡,那样局面将更难以收拾。因为赔率不是我们自己开设的,所以我们无法直接用改变赔率的办法来引导赌注,这也是当年我们直接采用欧洲赔率的公司所面临的共同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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