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一张油嘴就晓得哄我开心。已经把我剪得过分好看了,我很是喜欢。”
流朱笑眯眯地问:“就他是个机灵鬼儿。怎么想着要剪贵人的小像?”
小允子一本正经地说:“自从小主让温太医救了奴才哥哥的命,奴才与哥哥都感念小主大恩,所以特剪了小主的小像,回去供起来,日夜礼敬。”
我正色道:“你和你哥哥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样做不合规矩,传出去反而不好。不如贴在我宫里就罢了。”
槿汐起身笑着说:“宫中有个习俗,大年三十晚上把心爱的小物件挂在树枝上以求来年万事如意。小主既然喜欢小允子剪的这张像,不如也挂在树枝上祈福吧,也是赏了小允子天大的面子。”
我微笑说:“这个主意很好。”又让浣碧去取了彩头来赏槿汐和小允子。
正热闹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请安,正是陵容身边的宫女宝鹃,捧了两盆水仙进来说:“选侍小主亲手种了几盆水仙,今日开花了,让我拿来送给莞贵人赏玩。”我笑道:“可巧呢,我们今日刚剪了水仙的窗花,你家小主就打发你送了水仙来。惠嫔小主那里有了吗?”
宝鹃答:“已经让菊清送了两盆过去了,还送了淳常在一盆。”
我点点头:“回去告诉你家小主我喜欢得很,再把我剪的窗花带给你小主贴窗子玩。外头雪大,你留下暖暖身子再走,别冻坏了。”
宝鹃答应着下去了。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眉庄陵容和淳常在依例被邀请参加皇上皇后一同主持的内廷家宴,自然不能来看我了。我身患疾病,皇后恩准我留宫休养,不必过去赴宴。一个人吃完了‘年夜饭”,便和底下人一起守岁。品儿烧了热水进来笑呵呵地说:“小主,外面的雪停了,还出了满天的星子呢,看来明儿是要放晴了。”
“是吗?”我高兴地笑起来,”这可是不得不赏的美景呢!”
槿汐喜滋滋地说:“贵人正好可以把小像挂到院子里的树枝上祈福了。”
我道:“院子里的枯树枝有什么好挂的,不如看看哪里的梅花开了,把小像挂上去。”
小印子答道:“上林苑西南角上的梅花就很好,离咱们的宫院也近。”
我问道:“是白梅么?”
小印子道:“是腊梅,香得很。”
我微微蹙眉:“腊梅的颜色不好,香气又那样浓,像是酒气。还有别的没有?”
小印子比画着道:“上林苑的东南角的倚梅园有玉蕊檀心梅,开红花,像红云似的,好看得人都呆了。只是隔得远。”
雪夜明月,映着这红梅簇簇,暗香浮动,该是何等美景。我心中向往,站起身披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兜上风帽边走边说:“那我便去那里看看。”
小印子急得脸都白了,立刻跪下自己挥了两个耳光劝道:“都怪奴才多嘴。小主的身子还未大好受不得冷。况且华妃日前吩咐下来说小主感染时疾不宜外出走动,若是传到华妃耳中,可是不小的罪名。”
我含笑说:“好好的怪罪自己做什么?这会子夜深人静的,嫔妃们都在侍宴。我又特特穿了这件衣服,既暖和在雪地里也不显眼。况我病了那么久,出去散散心也是有益无害。”小印子还要再劝,我已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外,回首笑道:“我一个人去,谁也不许跟着。若谁大胆再敢拦着,罚他在大雪地里守岁一晚。”
才走出棠梨宫门,槿汐和流朱急急追上来,叩了安道:“奴婢不敢深劝贵人。只是请贵人拿上灯防着雪路难行。”
我伸手接过,却是一盏小小的羊角风灯,轻巧明亮,更不怕风雪扑灭。遂微笑说:“还是你们细心。”
流朱又把一个小手炉放我怀里:“小姐拿着取暖。”
我笑道:“偏你这样累赘,何不把被窝也搬来?”
流朱微微脸红,嘴上却硬:“小姐如今越发爱嫌我了,这么着下去流朱可要成流泪了。”
我笑道:“就会胡说。越发纵得你不知道规矩了。”
流朱也笑:“奴婢哪里惦记着什么规矩呢,惦记的也就是小姐的安好罢了。”槿汐也笑了起来。
我道:“拿回去吧。我去去就来,冻不着我。”说罢旋身而去。
宫中长街和永巷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路面冻得有些滑,走起来须加意小心。夜深天寒,嫔妃们皆在正殿与帝后欢宴,各宫房的宫女内监也守在各自宫里畏寒不出。偶有巡夜的羽林护军和内监走过,也是比平日少了几分精神,极容易避过。去倚梅园的路有些远,所幸夜风不大,虽然寒意袭人,身上衣服厚实也耐得过。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到了。
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倚梅园中的积雪并未有人扫除,刚停了雪,冻得还不严实。小羊羔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园中一片静寂,只听得我踏雪而行的声音。满园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真真是一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神仙境界!我情不自禁走近两步,清冽的梅香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要化到一片冰清玉洁。我喜爱得很,挑一枝花朵开得最盛的梅枝把小像挂上,顾不得满地冰雪放下风灯诚心跪下,心中默默祝祷:甄嬛一愿父母安康,兄妹平安;二只愿能在宫中平安一世,了此残生;想到此不由得心中黯然,想要不卷入宫中是非保全自身,这一生只得长病下去,在这深宫中埋葬此身,成为白头宫娥,连话说玄宗的往事也没有(1)。这第三愿想要“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更是痴心妄想,永无可期了。想到这,任凭我早已明白此身将要长埋宫中再不见天日,也不由得心中酸楚难言,长叹一声道:“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2)a
话音刚落,远远花树之后忽然响起一把低醇的男声:“谁在那里?!”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这园子里有别人!而且是个男人!我立刻噤声,“呼”地吹熄风灯,闪在一棵梅树后边,那人停了停又问:“是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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