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开始以为迄今为止,我这辈子最引以为憾的裂痕得到了修复与弥补,我能够真正拥有她了……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她……今日……今日……我才晓得……这一切……竟都是出于我的一厢情愿……老十,你晓得就在方才,她听了我一句玩笑后是什么反应吗?真是……真是……叫人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哇……单单一句关于那人的玩笑话……她就和我翻了脸……这算什么……算什么……我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难道……都抵不过……有关那人的一句戏言吗?”
“我算是知道了……终于知道了……我在她心目中的真正地位了……老十……老十……你怎么不说话……啊哈……你竟是已经打起呼噜了……好呵……好呵……还是……你最会享福……女人……感情……这种事……怎么偏偏他妈的如此麻烦…………是的……此刻……我倒是完全同意你先前的一句言语了——‘对女人向来不该付出真情’。唉……这时……我才悔悟……怕是……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老十……嘿嘿……我可真是羡慕你哟……陶醉在这片忘却痛苦的烟雾中……”
允誐的鼾声渐起,冲入允禟的耳朵,赤红着双眼,他盯着手里的杯中酒,仰起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于是,当他被送回府邸,躺在新任侍妾春香的床上时,睁开醉眼,盯着眼前的春香,他眼前却浮现出郭罗络氏的身影。
“小玉!”大叫一声,春香被他紧紧抱住,压倒在床上。
“小玉,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不理我!你别不理我!”呢喃中,他找到了她的唇,用力咬住。他扎人的胡须刺痛了她的脸颊,他蛮横的搂抱让她快不能呼吸,他徘徊在嘴边的酒味更是令人刺鼻。原本可以轻易推开他的她没有动,恁凭他胡作妄为。之后,他躺在她旁边,深深入眠。她却一直睁着眼睛,打量他自始至终那副挣扎的容颜。
不知过了过久,一句梦呓从他嘴边滑落。他说,“小玉,比起那人,我的能耐如何?”
春香闻言一愣,侧过身来,摇了摇头。这时,一阵秋风从窗缝间越过,瑟瑟吹乱了允禟鬓角碎发的同时,也送来了一阵独有的凉意。春香顺着窗户的方向望了望,侧耳倾听,才晓得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喟叹一声,她伸手替他掖好了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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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您怎么亲自来弄这块苗圃了!哎哟……你看,这些玫瑰花上的刺……简直要把你的手都给割破了……哎呀……您看……您手上已经被刺开好几处口子了……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哟……快来人呀……”
郭罗络氏的贴身大丫头朝霞,瞅着身处苗圃里正在修剪花木的八福晋,急忙大喊。
此时,见了郭罗络氏头发上的尘土,和衣衫上的泥屑,又瞥了眼她手上的口子,朝霞更是焦急。一时竟忘了主仆尊卑,伸手把福晋手中的铜剪刀给夺了过来,捏着剪刀一把摔在了地上。接着,她捧起福晋的血痕斑斑的双手,心疼地放到嘴边摩挲,早年伺候的主仆之情自然在心中涌现。
“小姐,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修剪花木自然有府里的工匠来做,哪里犯得着您亲自动手?”
八福晋弯起嘴唇朝下一撇,顺着花圃对面的方向幽幽望了一眼,转过头来,勉强冲朝霞笑道,“难道你忘了么?这片苗圃是今年春天我和他一起种下的,当时,我们一起说好,待到秋日要一起给这些娇艳的花朵修葺整理的……你看……昨日已下了一场秋雨……这约定好的时日……不就是要到了么?我怎么能不信守承诺呢?”
“小姐……”朝霞巴巴望着自己的主子,眼角处湿润,机警地望了望清晨的四周,除了安安静静躺在花瓣上的没有干涸掉的晨露外,除了微微摇晃在脚边松软的青草外,除了空气中弥漫播散开来的乳色薄雾外,她没见到一个人影。顺着主子此刻的目光,她看到了对面的书房。于是,沉如铅块的压迫感立即把她的心头塞满。
“算了吧,小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您……毕竟……还年轻……”
听到这句话,郭罗络氏猛地抬起头,脸颊上染起两朵红云。自然,她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自己和允禟的事她是知情的。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别人随便说说,就可以过自己这关的。她不能原谅自己。
或许,就是在昨夜,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任何没有感情的肉、体交付,都是可耻的。难道不是么?这种她曾经最最不齿的行径现如今,竟是倒映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真是叫她情何以堪。或许,就因为允禟那句玩笑话,才把她从沉醉的欢靡中唤醒,打亮了她那道久已闭合的心门。或许,昨夜的恼怒的确是有几分出于对自尊被伤害的维护,但是,她知道,更多的恼怒的根源所在。她恼,并非只因自己,还因一件被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的破碎。这样东西,在那个人倒下后,就一直悄悄注入到了她的心里,默默蛰伏着。而她呢,显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这样东西的存在。在那一段伤心灰暗的日子里,她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忿恨都被另一个人成功地转移掉注意。曾经,她也以为,这样东西,早就被她放弃了,早就在她的血液里,细胞里消失了。
所以,随着那一声声温柔的宽慰,随着那一次次体贴的拥抱,她投降了,并试图在枕边人的身上继续寻找这种东西。可是,她一直没有找到。血液的一次次沸腾,细胞的一次次呐喊,并不意味着灵魂的一次次契合。那仅仅是肉、体的贪欢,欲念的纠缠。哦,她好下贱!
想到这里,她抱着脑袋,弯□体,蹲在一株株妖娆绽放的玫瑰前,低声啜泣。
丫头朝霞被她的哭声吓坏了。显然,她不能理解主子的伤痛。在她的逻辑理念中,年轻妖艳的小姐就像眼前这片玫瑰苗圃一般,是需要浇灌与呵护的。是离不开悉心的关心与宠爱的。既然从八王爷出事起,他就对小姐不闻不问,冷淡异常,那么小姐为自己的幸福争取谋划就不能算做出格。从没被世儒妇道理论浸染过的大丫头的思维方式,显然要简单得多。
然而,郭罗络氏就不能像她这么想了。
在朝霞搂抱住她冰冷的身体把她搀扶起来时,她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揉着眼睛,望着书房那扇门。她心底忽然升出一个梦幻般的愿望,希望那书房里的人此刻能听到她的忏词,接受她的悔过。她错了呀!真的错了。虽然发现得迟了,可是她愿意改,她的这份心意,他能领会到吗?
趴在朝霞的肩头,她又忽然升起一股冲动。迷糊间,她似乎看到一副画面。她朝对面的书房冲过去了。她找到了里边的人,跪在他脚边,痛哭流泣。她不停亲吻着他瘦骨嶙峋的手,匍匐在他的轮椅边,诉说着自己的不忠,而他呢,终于伸出宽恕的手掌,抚摸上她乌黑的发髻。画面呵,幻想的画面呵。她该把这画面付诸行动吗?
郭罗络氏正在犹豫,书房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双纤纤素手首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沿着那双手往上,谢小风娉婷的身影在八福晋的瞳孔处映现。
就在她为此女陌生的模样疑惑的时候,书房内传来一句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来自允禩的。他唤那女人为“小风”。
“你就是……谢小风?”八福晋顿时领悟,推开朝霞,朝书房里的女人眯起双眼。随着小风的点头,郭罗络氏双眼放光,弯下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剪刀,尖叫着朝小风的脸刺了过去。
小风见状大惊,急忙侧身避开。八福晋养尊处优,之前在苗圃站了好久,气力本就衰竭,加之又为自己红杏出墙的私情懊恼,心绪本已大乱,接着,又乍然见到残害允禩的真凶,更是失去理智,若说原本还有些旗人女子身体强悍做依仗,那么此时,在唱做俱佳,身形灵活的昔日舞台优伶面前,她的这些优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郭罗络氏一阵风般地冲入书房,见没刺中,心中更怒,扬起剪刀在空中横竖比划了几下,镇定住眼神,才发现钻到书柜贴地的一处隔断里的谢小风,碍于身份,她不便也学样钻入其内,便指着小风,破口大骂:“贱人,你给我……出来……我如今这番受苦……都是你害的……今天……我非亲手……除了……除了……除了你这祸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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