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我挺好的,怎么样?家里还好吗?”小健搂住我,上来就吻我。我还没有从对霆的忏悔和思念中走出来,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和热吻,使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一个人孤独久了,真的会渴望别人的关照和爱护,以此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真实性。可我同时却对此有些恐惧,不知道这种渴望是不是应该算作无耻?是不是对霆和我们爱情信仰的背叛?小健衣领间和袖口里淡淡的香水味道真的好清新。那不是普通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倒象是淡香型的女用香水残留的气息。小健的脸蛋冰凉冰凉的,鼻息却是滚烫的。残留着的一两根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刺在我的脸上,那是一种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性感。而唇齿之间的味道我可以断定,他一定刚刚嚼过口香糖。小健的身体似乎永远那么坚强而健壮,虽然个子那么大,却有着如同健将级体操运动员般的肌肉。此时厚重的衣服却不能完全掩盖那种来自于骨骼和肌肉的厚重质感。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拒绝小健的怀抱和热吻,但事实上我却放弃了一切行动。这样一个吻使小健的脸变得红彤彤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额头顶住我的额头:“这些天到底过得怎么样?”我淡淡地说:“挺好的,我把霆的骨灰带回来了。”小健有些意外:“哦?是吗?打算在北京买墓地吗?”我没有回答小健的问题,而是继续告诉他:“他的两个朋友也刚刚死于意外。”小健听了以后表情有些木然,很久没再说话。我也握住小健在我肩膀上的手:“怎么样?家里还好吗?”小健笑得有些牵强:“好,挺好的。”我又问:“演出怎么样?成功吗?”小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但还是礼节性地微笑着:“挺成功的。”我猜想一定是表演上出了什么事情,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道该从和谈起?
小健靠在沙发背上,拉着我抱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似乎真的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我还是问了出来:“你不高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健还是不说话,他的喉结经常会上下滚动一下,长长的大腿和宽大的脚掌干脆向外平伸出去。显然他是太累了,一定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了。我又萌发起一种想要替他分担的冲动,但却没有说话。因为我也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彻底做了爱情的叛徒?小健终于低下头来,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不想做这一行了。”我有些吃惊他的决定:“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你很出色,你自己也许不知道。”小健苦笑了一下:“你不懂!我自己是不是出色我自己最清楚。”看着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到底怎么啦?总该有个原因吧?”小健看着我的眼睛,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我:“我不想离开你。这就是原因。”我追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健把我越抱越紧,用脸摩擦着我的额头:“我们在广州加演了两场,给一个新品牌做发布会。我跟广州的一个女孩子被选作品牌的形象代言人,拍了很多图片。而且今后也会为他们效力。”我接口说道:“所以你要去广州定居发展?”小健摇摇头:“怎么可能?他们需要我拍平面的时候我才去,平时我自己有我的自由。”我更加不解其意了:“这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健摸着我的脸:“后来我就回老家看我爸妈。没两天,就从北京转到我家里两封信。是广州的一家模特公司邀请我加盟的邀请函和合同样本,开出了很优惠的条件,还承诺推荐我参加今年、明年全部的模特大赛。”我似乎猜到了小健后面要说的话:“这是好事情,机会难得,你不该放弃。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小健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算了吧,鬼才把这一行当成一辈子的职业呢。我根本就不想理会他们,还是北京的机会多,以后肯定要转行的,没事儿往广州跑什么?可我妈不干,说一定是广州的机会好,赚钱的机会多。非要我往广州走。后来我才说我在北京有朋友了,不能去广州了。我妈的脾气大,说我想骗她,吵得很凶。后来没办法了,我就说了我们的事情。不说还好,说了连我爸也闹起来了,寻死觅活的。说我把祖宗的人都丢尽了,要把我杀了才算完。”
小健委屈得流出了眼泪。但是脸上还在笑:“我可真够倒霉的,唉!我妈说了,让我把北京这边的事情搞定,马上去广州。不然他们就要自杀,反正是没脸面对乡邻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跟我一起去广州吧?反正你这边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好吗?别拒绝我。”我明白了小健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似乎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家里是个什么大概的情况。象那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儿子当兵之后能留在北京做事情,又有人请着去赚大钱,是件很值得夸耀乡里的事情。可因为有了这么一段可怕的“同性恋”的风流丑事,就会毁掉整个家族的名誉。看着眼前的小健,我心里真的好难受。我刚刚才发现自己开始爱上他,就要面对这样的结果?也许是我自己命不好,活该倒霉吧?不过这样的结果到可以让我不再继续对霆的背叛。而且对小健也是件好事情,至少他不需要如此烦恼的面对家庭的压力了。而且在我和周围的朋友们所经历的同性恋情中,没有任何一桩是可以爱得深远长久的,也许这就是属于同性之爱的天然悲剧属性吧?我又何必破坏小健此时留给我的美好印象呢?我下了决心,要断就断干净,决不能留有后患。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我此时对小健的爱也是真诚的,就让我也能为他牺牲点什么吧!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显得十分冷淡:“算了吧,你把男人之间的事情当真了?我不可能跟你去广州的,你以为你是谁呀?”小健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你说什么呀?”我微微冷笑着:“男人之间的那点事儿,你别太当真了。玩儿玩儿而已,谁也没有缺少点儿什么。在一起乐呵乐呵就结了,能当真吗?你见过有好下场的吗?”人们都说生气的时候脸会变颜色,我真的看见小健的脸变得惨白,然后又慢慢变成青色。他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别骗我了,那你为什么把慕霆的骨灰取回来?你对他的不是真爱吗?你忘了你还住过回龙观医院吗?别骗我,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为难,是吧?”我看着他,实在有些不忍心。可我知道如果我有任何软化的表示,就会在今后给他带来更深的伤害。所以我又继续说:“对他就算是真爱,对你就必须真爱吗?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爱你’吧?从来没向你承诺过什么吧?”小健显然是被我气坏了,他瞪着眼睛:“那你为什么和我上床?”我推开小健紧紧握住我胳膊的手:“为什么?生理需要!你不是也很爽吗?是你要跟我上床,你是主动的,不吃亏!我还没说你强Jian呢,已经不错了。”我尽量把最刻薄和恶毒的话说出来,好激怒小健。
小健笑了:“我不相信!你一定是不想连累我。振宇,你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斜着眼睛,轻蔑地看着小健:“你不离开我?你就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不过你倒是很可以满足我的性欲,怎么样?我们再来一次?”小健这次是真的无法容忍了,无法遏止的怒火和受到愚弄的感觉使他暴跳如雷:“滚蛋!你这个表子!”我也反唇相讥:“唉,你真没文化。表子是为了挣钱,才和别人上床的,我是自己的需要,不一样!”小健愤怒地指着我的鼻子:“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还刚下飞机就来看你,我真他妈的是个傻子!”看着小健的愤怒,我的眼泪都要忍不住了,但我还是微笑着看着他:“算了吧,瞎吵吵什么呀?谁知道你是不是憋得慌,饥渴难耐啊?这可是我的房子,你自己来的,我又没请你!”小健浑身到处在抽搐着,怒吼着:“以后你请我我也不来了,我还怕脏呢!”他拿了大衣就往外走。刚出了门,才想起来忘了拿行李。他转回身来拉着箱子就走,还把门重重地摔上了。
那一声巨响伴着阵阵的回音,在我耳边回响,我的心也彻底被震碎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快就伤害了小健?也许我应该用其它比较婉转的方法?至少不会让他这么受伤害?可我认为越是往后拖,就会有越多的麻烦。也许留给小健的是更多的伤害,也不一定呢。反正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又失去了小健。我可以卸下背叛霆和自己曾经引为骄傲的爱情信仰的包袱了,可心情却并不觉得轻松。虽然和小健相处不久,但他确实给了我太多的温暖和安慰。我甚至觉得也许就应该和小健一直维持关系算了,那样我和他都会快乐起来吧?可小健怎么面对他的家庭呢?而且小健必须要结婚的,那时候又会有多少事情发生呢?断了就断了吧,多往好处想吧。小健可以坦然面对他的家里人,说不定会交上一个令他动心的女朋友。那个时候他还会不会记得我呢?可他为什么还要记得我呢?我只是个男人,不会给他一份稳定而持久的爱情,也根本不会有结果的。只要他幸福就够了,也许这就是牺牲?我或多或少地体会到了霆在写下最后一封遗书时的心境,不由得更加难过起来。
钟打了九下,我才发现天早就全黑了。我竟然一直在发呆,泪水和鼻涕竟然浸湿了我胸前的一大片衣服。孤独而漫长的夜晚,又将是我一个人面对。唯一一点不同的是,我可以专心致志的思念霆,在也没有那种象是期盼、又伴随着自责的牵挂了。我和小健的缘分就算是了结了?谁知道呢?暗夜的降临倒使我更加快乐起来,或许人的思想原本就有两个层面,与坚强对等的,一定是脆弱;与快乐对等的,一定是悲伤;与思念对等的,一定是忘却;与阳光对等的,一定是阴暗;与常规对等的,一定是变态;与平淡对等的,一定是扭曲!所有的人不管经历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无论是非成败、还是精彩平淡,最终都是要走向死亡的,这也许才是生命的真谛和永恒的旋律?黑暗中,我的思想纷繁杂乱,好像是一方万象奔腾的草原,无法控制的疯狂和喧闹,和这死一般寂静的夜对照着。所有的事情,似乎在那不经意的弹指一瞬间,都离我那么遥远起来。这种无法同步的荒凉感觉就是“恍如隔世”吧?痛哭和欢笑,悲伤和幸福都消失了。好像是瀑布之后的浅湾,一切都似乎在经历躁动之后变得静止了,无声无息地沉淀着。我的眼前甚至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幻觉,沙漠中的红柳,风雪中的残荷,屋檐下的阴影,还有霆留下来的戒指。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才起身开灯。我突然发现在门口的鞋柜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狭长纸盒。在那镶着金边的鲜红丝带结成的蝴蝶结上,系着一张卡片,上面印着红色的枫叶和一行短诗。背面写着这样的字:“愿我心中的宇能够快乐起来,和我一起坚强地面对一切!爱你的炜健”。我打开那层精美的闪光包装纸,看到的是一只黑红色丝绒面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全是金灿灿的缎子装饰。在一根红色的丝带下,压着一枝金色的玫瑰花。我就着门灯仔细地端详着,才发现那是一枝真的玫瑰花,只不过被纯金的汁液浸泡过,所以才会永远不枯萎。看着这枝玫瑰花,我反倒高兴起来。我知道小健是真的爱着我的,如果我的退出可以让小健在今后能够幸福的生活,我倒真的会心满意足了。而这朵玫瑰花,虽然有着金光灿烂的美丽外表,却再也没有真实的生命,这样的永垂不朽,也许就必须以封存鲜活的生命为代价?我把鼻尖凑近那枝玫瑰,才闻到那上面有着一种特殊的香味。我恍然大悟起来,刚才小健身上的气味就源自于此啊。只不过比这个味道淡了许多。那是一种异常浓郁的玫瑰花香味,好像是从花朵中提炼出来的玫瑰花油才有的味道。闻着这种特殊的芳香,我不由得微笑着,喃喃说道:“谢谢你,原谅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你总会明白的,我的小健!”
小健从那以后真的一去不返了。春节快要来临的时候,我接到了杜力民的电话,告诉我说,小春的案子结了。那个姓郭的老总因为是自行报案,被认定为自首,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这使我的心情更加沉重,因为那个人在法庭上说小春有威胁他的行为,他才会如此暴力。虽然最后事实澄清了,但小春的生命却似乎真的没有意义了。如此痛苦的死亡却只换来了二十年有期徒刑。而谷洪涛却彻底崩溃了,精神恍惚,甚至出现了失语和木僵症状,不得不住进了精神病院。
我已经为了安葬霆做好了准备,买了公墓,刻上了我和霆两个人的名字。在黄灿离开北京的时候,我也曾经托付给他,如果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就请他代劳,把我和霆的骨灰掺在一起埋葬。我还特别嘱咐他要把我们的骨灰掺匀,把我们的三枚戒指、几本相册、康康的照片和小健的那枝玫瑰花一起埋葬。最后还拜托他,如果有机会在北京工作,一定要在每年的情人节到我们的墓上来看一看,至少在我们的名字下面放上一枝玫瑰花。黄灿答应了,但最后却说了一句:“我希望这件事情在五十年之后由我来做。”
在那之后,我几乎很少出门,总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或者上网,或者读书。当然也曾经和许多朋友用电话彻夜聊天。我还碰到过几个要自杀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劝阻过他们。当我讲述着我的想法和一些经历,试图说服他们放弃自杀的时候,总会表现得机智和幽默。可一旦放下电话,我自己却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压抑。也许是替人分担了很多东西,自己也需要被别人关怀和找到发泄的机会吧?妈妈打过很多次电话,告诉我爸爸已经原谅了我,希望我和霆能够回来过年。我知道爸爸的让步实在是一件非常勉强的事情。可我事实上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也许我真的需要求得他们的谅解吧?可是我没有把霆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他们,如果这会给他们带来负疚感,并因为同情而表达他们的谅解,我倒宁肯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这份悲伤和痛苦。
春节,我还是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过了,虽然我们见面难免尴尬的气氛,但是毕竟一家人在一起了。见到我一个人回来,妈妈问我霆为什么没有来?我只说他妈妈的单位要收回房子,所以他回家去了。妈妈因为很久没有听到过霆在电话里的声音,所以还是有些怀疑。敏感可能是女人的天性吧?虽然她在怀疑我和霆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不肯说出来,也许是害怕我受到伤害吧?但是她还是不失时机地在我面前说:“过年的时候,他会给我们来电话拜年吧?他其实真的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妈妈的话,所以干脆一言不发。年前的市场变得空前繁荣,我经常被妈妈拉了去逛商场。服装、家电、菜蔬果品和春联,一切都变得特别有“年”的味道。我尽量表现得平静和安详,不想让他们察觉到我心里的痛苦和绝望。
是啊,越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下,越让我觉得压抑和孤独。不知道霆是否已经得到安息?不知道小健是否过得幸福?妈妈给我做了一件非常流行的唐装,虽然是鲜艳的红色缎面的料子,还镶着金色的包边,但我并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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