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人见过蝗虫么?这种虫子专食庄稼,来时成群结队,遮天敝日,所到之处,不把庄稼啃个精光,那是绝不罢手。轲比能部正是大草原上的蝗虫,务胜不休,永远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他早有心像檀石槐那样统一鲜卑各部,杀步度根,仅仅只是个开始。大人和他靠得太近,又不肯向他低头,不亡何待?”
拓跋诘粉心里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嘴上却不肯认输:“区区轲比能部,能奈我何?你怕是危言耸听了吧。”
邓芝笑道:“单单只是一个轲比能,自然奈何不了大人。可大人应该知道,如今鲜卑早已非檀石槐统治之时,内部四分五裂,想乘大人和轲比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际,乘火打劫,混水摸鱼的怕是大有人在。我来时曾听说河西鲜卑一部因居住地草场枯萎,无以为生,被迫向北迁徙,来到大人居住地,和大人抢夺草原。大人前有狼,后有虎,这战怕是难操胜劵吧?”
当年西部鲜卑和檀石槐之子和连因某事发生争执,西部鲜卑一怒之下,集体叛离。不过他们在迁徙途中又发生严重分歧,拓跋鲜卑和其他几个部落想吃涮羊肉,不愿跟着大部队到黄河西岸的不毛之地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两方就此事摆开阵势谈判,可谈来谈去,也没个结果,最终发生分裂,拓跋鲜卑和几个部落向北迁徙来到阴山以北居住,而大部分西部鲜卑固执己见,跑到河西之地居住。那里本就荒芜,加上这几年天灾流行,更使他们原本就十分困苦的生活更加困苦,无异于雪上加霜。有几个部落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不得不佩服拓跋鲜卑的远见,想到他们现在正围在火旁吃烤全羊,而自己却只能在这啃草根,不禁哈拉子流了一地,跟着大呼小叫,在首领的带领下,迁到北面和他们抢地盘。
拓跋诘汾看在大家都叫鲜卑,又同属于西部鲜卑,五百年前原是一家的份上,让出一片草场给他们居住。可是难民越到越多,小小草场实在无法满足他们的需要。那几个部落远道而来,一时间忘了寄人篱下,须当矮人一头,竟指望和拓跋鲜卑平起平坐,共同瓜分草场。他们见拓跋诘汾占有大片膏腴之地,却仅分给他们一小块稀稀疏疏长着几根小草的盐碱地,当真是把他们当要饭的打发,不由得大为光火,纠集人马,拿着西刀瓜,同拓跋鲜卑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大战。
河西鲜卑都知道这战若是败了,自己便无家可归,迟早要活活饿死,这一置之死地,每个人都和打了兴奋剂一样,力大无穷,大呼陷阵,全军上下,士气空前高涨。反观拓跋鲜卑,安逸的生活过久了,饱暖思淫欲,现在他们一门心思只想泡妞把妹,鼓捣生孩子,其他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再者他们也没想到河西鲜卑会突然发难,这一仓促应敌,被动挨打,士气大大不如,登时处于下风。两下斗了半晌,河西鲜卑大胜,乘势占了拓跋鲜卑数百里肥美草场。这一来河西鲜卑总算了有了根据地,在阴山之北站住了脚根,要想赶走他们可就难了。
其时拓跋诘汾行将就木,身上几个主要零部件都已老化,时常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他的脑子也不如以前管用了,常常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件事要是搁在他年轻时候,肯定二话不说,操起西瓜刀就和河西鲜卑火并,不打个你死我活,说什么也不算完。可现在他老了,精神力气早已不如年轻之时,就连胆子和之前相比也小了不少。他再三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息事宁人,和河西鲜卑谈和,经过双方反复搓商,终于达到共识,以某某地为界,以西尽属河西,以东则属拓跋。拓跋诰汾指望通过自己极度容让,换来宝贵的和平时光,让自己可以渡过了一个美好的晚年生活,最终高高兴兴的上路,前往西天聆听佛祖教诲。
可是河西鲜卑见拓跋诘汾退让,还道他怕了自己,更加狂妄,得寸进尺,提出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拓跋诘汾这几日正在为此事烦心,听邓芝提起河西鲜卑,眉头大皱,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轲比能并了步度根,云中雁门一带都属于轲比能管辖,邓芝怕被轲比能扣压无法达成使命,不敢走云中一路,而是由凉州穿越沙漠,经河西鲜卑,而到拓跋鲜卑王庭。一路上他所经之地都是荒漠,自是吃了不少苦。好在他们的向导是贾仁禄花重金从河西鲜卑雇来的,在当地甚有威望。有他照着,虽然遇到不少难题,却都迎刃而解。既然他们横穿河西鲜卑的腹地,自然知道河西鲜卑抢夺拓跋鲜卑草原之事。不过这事邓芝也只是风闻,并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刚才他那么说也不过是不知潭水深浅,扔块石头试探试探。他见这块石头扔将下去,激起层层波澜,知道蒙对了,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双方对峙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轲比能沉不住气,屏退左右,打开话匣子“实不相瞒,果如先生所言,河西鲜卑因居住地天灾流行,草场荒芜,北窜至此来和我抢夺草原。在你来之前轲比能又差人征我入朝,还扬言若我不到弾汗山朝觐,承认他是鲜卑诸部大人,就起兵攻打我。现在所有的事都赶到一块了,一旦处置失当,当真大难临头,死在旦夕,不知先生有何高见,助我转危为安?”
邓芝道:“皇上久闻大人仁德宽厚,十分仰慕,听闻大人有难,心急如焚,立即便差我前来出计献策。唯今上计,大人当归顺汉朝,遣使贡献。大汉辐员辽阔,土地要比轲比能多上十倍,人口要比他多上百倍。大人若归顺大汉,介时大人有难,汉主必不会坐视不理。有了这么强大的后盾,大人进可以兼吞草原,退亦可以长保富贵。河西鲜卑要是知道大人得到汉朝的支持,哪还敢轻易起衅,再和大人争夺草原?轲比能也必害怕大人的力量,不敢进犯,转而去图谋别的地方。如此一来大人岂不身安于泰山,国重于九鼎。若计不出此,则轲比能攻其前,河西鲜卑袭其后,大汉亦袖手旁观,大人虽骁勇善斗,这样的战斗怕也难期必胜吧?到时这片大草原怕是要换个主人了,而大人也必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任野狼啄食。”
拓跋诘汾打了个寒噤,沉吟半晌,道:“这可是件大事,我一个人没法作主,还要和诸倍大人会商之后才能决定。尊使远来辛苦,且先到帐幕里好生休息。”
邓芝点了点头,告辞离去,自有人领着他前往毡帐中沐浴用饭。
拓跋诘汾将诸子及麾下诸部大人都叫到大帐,商议这件大事。他将事情简略说了,问道:“你们怎么看?”
几位大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用眼神交流了片刻,蓦地里达成共识,一人叫道:“汉人怯弱无用,根本不是咱鲜卑人的对手。只因咱鲜卑人这几年内部不和,没去打他们,才让刘备、曹操等人在中原作威作福,称王称霸。要是咱们集心合力,这中原花花江山早就换了主人了。他们自保尚且困难,如何还有能力保护我们?若是我们臣属于懦弱不堪的汉朝,一定会被其他部落耻笑,大人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其他大人纷纷附和:“对的,对的,汉人一向喜欢花言巧语,他们的话那是万万听不得的。”
拓跋诘汾点了点头,问几个儿子道:“你们怎么看?”
大儿子身高九尺,腰长十围,肌肉虬结,大声叫道:“汉人说话都和放屁一样,那是万万不能听的,父亲就把那人交给孩儿,孩儿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其他几个儿子,听了这话,都喜上眉梢,十分兴奋,纷纷讨论什么样的刑罚才能让汉使生不如死。只有拓跋力微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喝酒吃肉。拓跋诘汾向他瞧了一眼,问道:“力微,你怎么不说话?这事你怎么看?”
拓跋力微道:“孩儿认为,如今的大汉已和桓灵之时大不相同,说句难听的,别说仅凭我们一部,就算集鲜卑诸部之力,也不一定是汉人的对手。”
众人一听,脸上登时挂不住,对他的谬论嗤之以鼻,大声斥骂:“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当年檀石槐大人在时,汉人两次起兵来打我们,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给我们打得倒着爬了回去,从此再也不敢来了。打个比方,汉人就好比温顺的绵羊,而我们鲜卑就好比是狼,绵羊注定要成为狼的食物,这是上天安排的铁律。要是羊反过来吃了狼,这世道不就乱了套了么?”
拓跋力微冷笑道:“檀石槐,檀石槐。你们天天都念着檀石槐,全身心沉浸在昔日荣耀之中。这个檀石槐都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了,你们还念念不忘他的事情?殊不知外间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局面了。就在咱们鲜卑人四分五裂,打打杀杀的时候,汉人却致力于由分裂走向统一,当初那个宦官当道、腐败不堪的汉王朝,早已土崩瓦解,一个强大的汉王朝正崛起于长安。我刚才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你们这些醉生梦死的野狼若不醒醒,迟早要被羊吃掉的。”
这话若在有识之士听来,无异于醍醐灌顶,当头棒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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