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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1979年秋,武汉大学共产党的组织为她落实政策,改正了右派问题,同时,武汉市法院也撤销了于1958年所做的错误判决。1985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袁昌英作品选》(李杨编选),这是解放后第一次出版她的作品。

袁昌英,这位有影响的中国现代早期女作家,她的戏剧集《孔雀东南飞及其他独幕剧》等著作,虽然现在只能在图书馆的藏书室里找到,但作者的名字,却应该公正地写进文学史册之中,让她有血有肉地站在我们现代文学史上……

庐隐

阎纯德

在庐隐的作品中,我们也看见了同样的对于“人生问题”的 苦索。不过她是穿了恋爱的衣裳。……

……在反映了当时苦闷仿煌的站在享乐主义的边缘上的青 年心理这一点看来,《海滨故人》及其姐妹篇(《或人的悲哀》和 《丽石的日记》是应该给与较高的评价的(茅盾《中国新文学大 系·小说一集·导言》)

庐隐,在“五四”时期是与冰心齐名的女作家,曾有许多年几乎被人遗忘了。我们的现代文学研究家们,把庐隐留在海滨多年,一任历史的风浪扑打那颗悲苦的心,以致被淹没。

只有十三四年创作生涯的庐隐,是时代的产儿,为我们留下作品十一部之多,这不仅是中国新文学的财富,也是我们了解那个时代的透镜。茅盾说:“读庐隐的全部著作,就仿佛再呼吸着五四时期的空气,我们看见一些追求人生意义的热情的然而空想的青年们在书中苦闷地徘徊,我们又看见一些负荷着几千年传统思想束缚的青年们在书中叫着自我发展……”(1934年,《文学》)

庐隐,原名黄淑仪,又名黄英。她的父亲是前清举人,母亲是一个不曾读书的旧式女子。庐隐出生前,已有三个哥哥,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父母却盼望再生一个女儿。1898年5月4日,她在福建省闽侯县城内降生的那天,外祖母去世了。因此,母亲认定她是一颗灾星,便把她交给一个奶妈去喂养。婴儿时代的庐隐,从未享受过母亲甜蜜的抚爱,全家人都讨厌她;两岁时生了一身疥疮,满了三岁,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但她却养成了爱哭、爱闹、拗傲的脾气。这时她得了极重的热病,母亲对她完全绝望。慈母般的奶妈把她带到山青水秀的乡下,村野的空气和阳光使她很快健康起来。当父亲当了湖南长沙知县时,她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可是她却悒悒终日,总是怀念着养育她的奶妈。这段乡下生活,在《海滨故人》这个中篇小说里,有着美丽的回忆:“露沙住在奶妈家里,整整地过了大半年。她忘了她的父母,以为奶妈便是她的亲娘,银姐和小黑是她的亲姐姐。朝霞幻成的画景,成了她灵魂的安慰者。斜阳里唱歌的牧童,是她的良友,她这时精神身体都十分焕发。”这里的露沙,实际上就是庐隐自己。

父亲乘船赴任,在到长沙的途中,庐隐受了损伤的幼小心灵,并不懂这是要随父亲去享荣华富贵,只是终日望着海水哭闹,竟哭得父亲心头起火,抱起她便向碧水抛去,幸亏被一个听差搭救,才免一死。

六岁时,父亲因心脏病在长沙去世,一群毫无援助的孤儿寡母马上陷入愁海之中,舅父得到消息,立刻打电报要接他们到北京。母亲把父亲历年积存的一万多两银子和一些东西变卖了,折成两万块现款,然后到北京外祖父家生活。

舅父是清朝农工商部员外郎,兼太医院御医,家里房子多,还有大花园,庐隐的表姐妹就有二十来个。到北京的第二年,她因母亲厌恶,不得入学,但却拜了没有进过学校的姨母为师,才算开始启蒙教育。但是,读书对于她是真正的惩罚。每天早晨,姨母教她一课《三字经》后,便把那间小房子反锁上,让她独自去读,待到中午,再叫她背,背不下来,便用竹板或鞭子抽打,有时还不给饭吃。那间房子,除了书桌和椅子,一无所有,使她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荒凉,对于读书,她没有一点趣味。每每从门缝向外望,“有时听见哥哥们在院子里唱歌,或捉迷藏,我的心更慌了,连忙把书丢在一边,一窜两跳的爬上桌子,用口水把窗纸舔湿了,戳成一个洞,一只眼睛贴着洞口向外看,他们笑,我也跟着笑,他们着急,我也跟着心跳,一上午的光阴,就这样消磨尽了。等到十一点多时,我听见门外姨母的脚步声,这颗幼稚的心,便立刻沉到恐惧和愁苦的漩涡里去……”(《庐隐自传》)她遭到姨母的责骂,手心被打了十下,满面怒容的姨母托着水烟袋走了,刚刚揩乾眼泪的庐隐,还得挨母亲的一顿打骂。她,永远看不到母亲的好脸色,在这个寄人篱下的家庭中,她不如婢女。但刻毒的责罚并不能制服她拗傲的脾气。每天除了在那间比牢狱还可恶的书房里关半天外,她不愿见任何人,总是一个人溜到花园里,同鸟儿、虫儿、花儿相亲相爱。

庐隐和婢女住在一起。每逢舅父家里有什么喜事或请客,母亲便把她锁在另一个院子里,怕她为他们丢脸,而她的哥哥妹妹们都打扮得像小天使,在人群中飞翔……这种非人的摆布,使她麻木了;虐待摧毁了幼小心灵里的爱和希望,她只有怨恨,恨家里所有的人,于是心里产生了对生命的厌恶,她模模糊糊地觉得:“假使死了,也许比活着快活……”

庐隐在家读书的成绩极坏,于是在她九岁那年,被送到一所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慕贞学院去读小学。学校的楼舍壮丽、冷森,在她的感情上罩了一层空虚的感觉,但学校里那片大草坪,那碧绿青翠的颜色,各色盛开的花儿,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位当校长的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女人,在她入校时对姨母说:“信道理(宗教),守规则……每年只暑假回家,平常是不许出学校的……还有她将来的婚姻问题,也由我们替她主张。”这些话,每个字都像一块恐怖的石头投进了她那小小的心海,溅起了悲苦的浪花。

后来,在她回忆这段生活和学校的教育时感慨地说:“这是一所专门收容无产阶级者的学校;到处都显露着贫瘠的阴暗空气,据说这些学生都是从各乡村贫寒的教友家里送来的,不但在这里可以不花钱读书吃饭住房子,同时便连暑假回家的来往路费都是学校供给的——而学校当局唯一目的,就是使这一群天真的孩子信教。他们是抱着宣传宗教的绝大信心,来吸收这些为了利益而信教的教徒,……养成一群奴隶性的教徒,这些人毕业了,便分发到各乡村各教堂,再依样炮制,于是洋奴便一天多似一天了……”

这所教会学校的学生有两种生活:一是每天吃老米饭、窝窝头和不放油的咸菜;一是有钱人的子女,进小厨房。庐隐家里虽然有钱,但她却和这个学校的“无产阶级”一起,吃那种最低劣的饭。她在那里受了罪,但是她的厄运并没有走完,快乐之神离她还很遥远。这时,她的脚长了疮,几乎使她成了残废;后来肺管破裂,又吐血又止。

病好了,她同大伙去作礼拜,但幼小的心里并没有上帝的位置,所以她东张西望,很不专心。这时美国人朱太太在她身边跪下,用颤抖的声音劝她:“亲爱的孩子,上帝来祝福你!”

“我不信上帝,我没有看见上帝在哪里!”她说。

“哦!亲爱的孩子,上帝正在你的左右,你不能用眼睛看见,但是他是时刻都不离开你的……主呵!你用绝大的力量,使这个可怜的孩子皈依你吧……她是你所迷失的一只小羊,主呵!你领导她……”朱太太虔诚地祈祷着,并哭起来。

这时,弱小的,心灵空虚的,没有母爱、被兄妹抛弃、又经病魔折磨的庐隐,为了朱太太的话,感动得哭了起来:“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庐隐就是这样皈依了宗教,她后来说:“宗教的信仰,解除我不少心灵上的痛苦,我每次遇到难过或惧怕的时候,我便虔诚的祷告,这种心理作用,我受惠不少……现在虽觉得是一件可笑的事,但也多谢家教,不然我那童年的残破的心,必更加残破了!”

1911年,当革命军在武汉高擎义旗的时候,残忍的家庭竟抛下庐隐和她的两个表妹而躲到天津租界去了。待清王朝被推翻以后,她在大哥的帮助下,第一次开始练习作短文,由于她拼命用功,竟考上了高小。这时母亲和亲戚的脸上有了喜色,从此笨小鸭居然有了聪明之誊。后来她更加勤奋,不久又考取了师范预科,这更使家里人倍加惊奇不已。

“因为我自己奋斗的结果,到底打破了我童年的厄运,但这时候我已经十二三岁了,可贵的童年已成为过去,我再也无法使这不快乐的童年,变成快乐……”(《庐隐自传》)这是她对自己童年一个满怀怅惘的小结。

庐隐十三岁考进女子师范学校,开始了她的少女时代。她是班上最小的一个;年龄小、身材小,因而处处都被同学优待,似乎第一次发现人间还有友情。但学校的规矩太严,压迫太狠,在那个牢狱般的环境里,动辄得咎,所以每逢星期六回家,她都像被囚禁的鸟儿飞回树林一样高兴。可是到了星期日,一吃过午饭,心情就紧张起来,因为下午四点前,必须回到学校。当时,她总希望自己生病,好躲一躲那可怕的学校生活。尽管如此,她们总还是不停地在这个罗网里寻找那小小的自由和快乐。她和五位好友结成了全校有名的“六君子”,她们调皮的主要形式就是“笑”,只要见到哪个同学的举动、面孔、衣著上有所异样,便开始大笑,一声接一声,直到那人被笑得下泪方可罢休。

中学一二年级,是她年龄上的黄金时代,就这样地过去了。到了三年级,她十六岁了,生活在她天真的心镜上投下了一些暗影,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母亲开始关心起她的婚事,而她,对于结婚却很害怕,觉得那是一件很神秘的事。就在这时候,她回忆说:“我发现了看小说的趣味,每天除了应付功课外,所有的时间,全用在看小说上,所以我这时候看的小说真多,中国几本出名的小说当然看了,就是林译的三百多种小说,我也都看过了,后来连弹词,如《笔生花》、《来生福》一类的东西,也搜罗净尽……”那些多情善感的小说,尤其适合她的脾胃,从此她的兴趣一天大趋向文学,在学校还得了一个“小说迷”的绰号,连家里人都知道她爱看小说。

她在舅父家里认识了一位表亲林鸿俊。这位少年读书不多,人却聪明漂亮,其家境贫穷,无依无靠。庐隐从他手里借了徐枕亚的那本描写一个多情而薄命的女郎的遭遇的小说《玉梨魂》,情节凄婉,使她淌了不少眼泪。后来他发现庐隐是一位多情的人,于是便给她写了一封述说自己平生不幸的信,庐隐看后十分同情,且为他也洒了眼泪,这样他们俩渐渐亲密起来。接着林鸿俊向她提出结婚,而她的母亲和哥哥觉得他太没深造,家又穷,因此拒绝了他。当时庐隐正莫名其妙地憎恶和恐惧结婚,并想过一生独身的生活。但母亲和哥哥的作为激起了她一腔义愤,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挺身仗义反对母亲和哥哥,于是给母亲写了一封信:“我情愿嫁给他,将来命运如何,我都愿承受。”母亲深知庐隐倔强的性格,只好答应。她签了字,接受母亲的条件:大学毕业后才能举行婚礼。

1916年,她十八岁,中学毕业了。但当时还没有女子大学,别的大学又不开女禁,暂时不能继续升学。这时,母亲希望她工作,以帮助家庭。这是人生的十字路口,她无可奈何地思考着,彷徨着。但不久,在母亲和表哥们的活动下,竟被北京女子中学聘为体操、家多园艺教员。她被吓了一跳。那耍棍棒、操哑铃球杆,她还可以,而家事园艺于她根本一窍不通,那时她连父族母党的称呼都还弄不清呢,种花培草,如何布置庭院更是不懂。这个学校的校长、训育主任都是俗物,教学上她努力去做,并精心组织了一次颇令校长满意、又为学校出风头的运动会。这个学校的学生多半个子比她高,有的年龄比她大,三年级有几个学生对她教课不满意,说她念错了字,园艺讲不清。这种挑剔正中了她的心愿,使她有了借口,于是春假过去,便悄然辞职,结束了她最初的教学生活。

辞职后,在1917…1918年间,应在安庆省立安徽女师附小当校长、原北京慕贞学院同学舒畹荪女士的邀请,她要远走高飞了。这时她心里跳跃着活力,摆脱家庭,独立生活的理想兴奋着她,在她回忆起安庆任教时的心情时写道:“……到火车站,我匆匆的买好车票,心雄万夫似的跳上车子,当车轮蠕蠕而动,我和表哥告别时,在我心头没有离愁,没有别绪,只有一股洒然的情绪,充塞着我的灵宫。我觉得这十余年如笼中鸟般的生活,我实在厌倦了,时时我希望着离家,去过漂流的生活,因为不如此,似乎无以发泻我平生的抱负,——我虽是一个女孩儿,但在这时节,我的心肠没有温柔的情感,我羡慕飞剑侠,有时也希望作高人隐士,所以这一次离家,我是充满了骄傲,好像一只羽毛已经长成的鸟儿,从此天涯海角任我飞翔。”这是她当时心情的淋漓尽致的写照,看得出来,家庭和学校的束缚,并没有禁锢住她对自由、美好前途的追求。

在安庆这所小学,她担任体操、国文、习字和史地等课,得到许多学生心悦诚服的赞叹。这时她第一次与在那所小学兼课的苏雪林相识。不过那时的庐隐喜欢东奔西跑,她渴望着生活的风雨,锻炼她那刚刚长出的羽毛,所以看命的人说她正走着驿马运。在安庆,她觉得生活无趣,于是半年后便回到了北京。这时,恰巧河南开封女子师范聘请教员,在母校校长的推荐下,她到了开封。但那里环境腐败,流弊积年,守旧的教员视言论激烈的庐隐为名教反叛的危险人物,在怕被挤掉饭碗的原校教员的怂恿下,一些学生开始在课堂上同她作对,给她难堪。花开花落,在这个受气的环境里,熬到了暑假,她像逃出了牢笼,欢天喜地地在京汉路上高歌激云一庆祝自己得以返回北京。到了家里,母亲骂她没长性,她的表姐妹们则送给她一个新的雅号——学期先生。

社会,好比一个大海,庐隐就像一只小船。她漂流了一年多的时间,虽有风浪,但这只船儿没有沉没,她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五四”前夕的新思潮,在各个角落激荡着,她觉得自己必须进步,应该学习,不能再教书了。可是为了考取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她只好再到安庆教半年书,积攒学费和保证金。当她回到北京时,女高师的考期已过,还是在母校老师的通融下,于1919年秋考进了该校国文部,作旁听生,经过学期考试后,升为正班生,暂时结束了使她感到厌倦的教员生活。“

庐隐怀着对人生美好的追求,告别了幼稚的时代;社会的磨炼,使她改变了原来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在那些趾高气扬的大学生面前,她自惭形秽,觉得处处不如人。

第一次作文,老师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题目,她不懂,却也不敢问人,怕被取笑,只好钻进图书馆,读了注释,才明白了一些,然后又用了一天的工夫才写出一千多字的文章,后来怀着丑媳妇终要见婆婆的心情,不安地交了卷。但没想到,这篇作文竟被选入学校的《文艺观摩录》,老师批语是:“立意用语别具心裁,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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