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玉坐起来,躲在烟纱里。
阿南连忙拿来一件大氅裹着林羡玉,萧总管说:“王爷跟老奴说了殿下的身份。”
林羡玉这才松了口气。
萧总管让几个下人端进来一只硕大的五足八方铁火盆,还有一筐白炭,下人离开后,萧总管介绍道:“这是去年月遥国国主送给王爷的银骨炭,无烟无尘,能长时间不熄灭,还有淡淡的香味。王爷不怕冷,又常年在军营,这银骨炭放在储帐里从来没用过,正好拿来给殿下取暖,老奴这就帮殿下把炭烧起来。”
他蹲下来烧炭,阿南在一旁学。
林羡玉在烟纱后面捏了捏手指,小声问:“萧总管,他——王爷是怎么跟你说的?”
“王爷说您也是无辜的。”
林羡玉睫毛轻颤,呼吸都乱了。
“最近一段时间,城里的确有许多风言风语,对王爷不太好,”萧总管叹了口气,无奈道:“人心就是这样的,像草原上的羊茅草一样,风往哪边刮,草就往哪边倒,但是王爷说他不在意,也不需要用一条无辜的人命去证明什么。”
林羡玉怔然失神,差点将手指尖捏痛。
“跟殿下说句心里话,老奴今天听到殿下身份的时候,心真是凉了半截,老奴不懂国家大事,但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王爷六岁时来到王府独居,身边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老奴一直是希望王爷早日成家,有妻儿相伴。”
林羡玉低下头,心中莫名蒙了一层雾。
“但王爷说得也对,殿下是无辜的。”
萧总管用火钳子拨弄了发红的银骨炭,继续说:“老奴想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才想通,殿下年纪还这么小,离开爹娘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里,还险些在苍门关丧了命,纵使外面骂得再厉害,这罪过也不能盖在殿下的身上。”
林羡玉钻进被窝里,眼泪滴在枕头上。
萧总管的声音苍老又温和,总让他想起爹爹,小时候爹爹常坐在他床边为他讲诗。
萧总管烧好了炭,起身拿出两匹新的床帷,“这是老奴好不容易买到的绣花床帷,老奴也认不出来这绣的是什么花,不晓得殿下喜不喜欢。咱们北境人不喜打扮,布匹上很少有纹饰,颜色也少,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像殿下衣裳那样漂亮的布料。若殿下还是不喜欢,老奴明日就去宫里问问。”
林羡玉翻身坐起,掀开烟纱下了床。
他走过来看了看厚实的棉布,破涕为笑道:“这是芙蓉花,我最喜欢的花。”
“是吗?”萧总管眯起眼睛瞧了瞧,他从来没见过芙蓉花,夸道:“真是好看。”
见林羡玉能接受,他便说:“殿下,北境要一直冷到四月底的,殿下还是先将就着用棉布床帷吧,把风遮住了,就没那么冷了。”
林羡玉说:“好。”
银骨炭开始起作用,林羡玉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热气钻进他的袖子,手脚暖和了,整个身子也就跟着慢慢地缓了过来,
他问:“这些……是王爷安排的吗?”
萧总管下意识要点头,又想到王爷的叮嘱,连忙说:“不是,是老奴之前做事不仔细,现在才想起来。”
林羡玉有些失落,“哦”了一声。
“多谢萧总管,总管早点回去歇息吧。”
萧总管离开之后,阿南在软烟罗的外面围了一圈棉布床帷,烟纱到底不能与厚实的棉布相提并论,刚一围上,连门外的凛冽风声都小了很多,林羡玉睡在被窝里,呆呆地看着床头的金葫芦,长久不能入睡。
其实从他离开京城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哪怕勉强入睡,夜里也会惊醒。
忽然想起那晚离开苍门关时,他倚在赫连洲的胸膛上睡了一夜,马背颠簸,风沙不止,远处还有驼铃声声响起,他竟安然睡着了。
真是奇怪,林羡玉想。
门外,明月高悬,寒风刺骨。
萧总管走出后院,赫连洲正在主堂屋的院子里挥舞长枪,许久之后才停下来。
萧总管说火盆和新床帷都送过去了。
赫连洲点头,似乎并不关心,把錾金枪放到一边,便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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