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子空了。除了淅淅沥沥,那打水人的篮子,真是空了么?
她提着篮子,迈着古典的碎步走上河岸。
河岸与她的庭院间是细小弯曲的路,隐隐约约。她的赤足严谨地走着,在各色野花的簇拥下,由河岸走向庭院。
她走进院门,走到陶缸前。她一丝不苟,把篮中的东西倒入缸中。
陶缸空空如也,倒前空空如也,倒后仍然空空如也。但是她,执着冷峻的她,会不会看到什么——比如水——在不断地充满呢?
她返回岁月的河边,开始打第二篮水、第三篮水……
懒人笑她:“干嘛啊,找罪受啊?看我多好,大树底下乘荫凉,头枕着双手,睡了醒,醒了再睡,一觉连一觉,一生睡一个长觉,除了睡什么也不想,除了梦什么也不做,这才叫享受呢!”
她笑笑,并不回答,提着她的篮子,继续在河边与庭院之间,在各式野花的簇拥下来来回回。
聪明人笑她:“干嘛啊,直冒呆气,想参加笨蛋比赛并勇夺冠军哪?见过用篮子打水的吗?没见过打一次也就算了,一次打不到还来二次,二次打不到还来三次,足见你弱智到了极点!”
她笑笑,并不回答,提着她的篮子,继续在河边与庭院之间,在各式野花的簇拥下来来回回。
她不说话,她不想说话。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篮一篮,她只顾打自己的水。
打啊打,有谁知道她打了多少个春秋?有谁知道她水缸充满的日子?
筷子
随手取一根竹木,用刀斧剖开,剖细,截出适当长度,筷子便诞生了。我以为,筷子的诞生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是一项比四大发明更具民生价值的伟大发明。因为这个发明,东方的这群众生之手得以延伸,不再直接抓饭,在饮食方式上,从此与狗和猴子拉开了历史性的距离。
几千年了,我们把锹插进泥土垦荒造田,我们把筷子插进菜饭菜实施饮食;几千年了;我们的脚在大地上行走,我们的手在天空中行走,我们的筷子在餐桌上行走,在这些动作交替进行的蒙太奇中,我们一代代繁衍生息。
我喜欢坐在河湖边,欣赏云水间、荷香中的男女,双手抱桨前后推摇,小船便在细浪和渔歌中滑行,直滑行出动感十足的彩色水墨。那么,当我们捏着一双筷子,把香喷喷的小米稀饭括进碗边宽敞口洞的时候,或者于清汤绿叶中欢捕白白豆腐的时候,我们是否也感觉到了生命之舟的默默前行呢?
筷子是食具,但它仅仅是食具么?这看似普通的小棍,难道不是竹木做成的雕塑么?庙里供奉的泥像、神道两边雄伟的石刻、华表及雕栏玉砌。。。。。。平凡的筷子和它们一样,也是伟大的造型艺术!抛弃一切的浮华繁杂,作为雕塑的筷子简单而有变化,简单而又丰富。上半截方型,下半截圆型,方与圆,抽象了人世间的多少玄机:天圆地方,曲伸变化,等等。筷子是艺术性和实用性完美统一的经典,筷子是朴素而博大精深的美学概念、哲学命题,筷子是餐桌上的活动雕塑,一日三餐,帮助并警示众生。
筷子从不行单影只。筷子以集体的形式出现在筷筒中。作为团结就是力量的符号,筷筒中的筷子抱成一团张挂上墙,把不容折曲的古老信念大肆传送。
筷子离开筷筒的时候,便成双成对隆重出场。没有花瓣雨,没有鼓乐喧天鞭炮齐鸣,没有盛装粉脂的亮丽,筷子裸露着朴素平凡的本真,以形影相随如胶似漆演绎隆重。他们手拉着手,深入饭碗实施有趣而成功的抱扒;他们合力同心,夹起鸡鱼肉蛋青菜萝卜的诱惑。筷子啊,是餐桌上的鸳鸯。筷子不戏水,筷子赴汤蹈烫搬运饭菜,在并肩劳动中加深感情,在携手合作中获得欢娱和享受。
筷子爱得古典,古典但不愚腐。筷子不赞成从一而终,筷子每顿饭都重新组合,筷子的爱在更迭中不断新生,经久不衰。
码头三题
(一)杀牛,阿訇施头刀
元旦放假,几个朋友相约到码头镇玩。码头是古镇,西去淮安城约二十公里。路程不远,但走的太迟,到码头已是中午十二点过后。当地的战友在饭店门口翘首以待。饭店比较简陋,只一张桌子,围一圈椅子。但战友热情如火,劝吃劝喝外加叙旧一着不让。桌上的菜堆了层层叠叠,还是一股劲地叫店家上菜上菜,我都担心他催急了店家,把桌腿也误煮了端上来。劝酒的功夫也了得,不管我们是否能喝,是否喝好,还是要喝,动作稍慢,或是杯中留了一点点,他就发急,就差不多要掰开我们的嘴灌。
码头是韩信故里,在我们这一带,象韩信一样有名的还有码头的牛羊肉。热气腾腾满桌佳肴中,除了红烧扁鱼,就全是牛羊身上的部件了,羊羔、牛眼、牛嘴唇、羊杂、牛肚等等等等。还有一盘胶质类的冷菜,细碎细碎的,战友让我们猜是什么?我们哪里猜得出来!战友说,是从蹄掌上一点一点削下来的,大概就是老皮了。我们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一大盘子,要削多少副蹄掌才够!这菜来路虽然不怎样太雅,但经嚼,口感很是奇特。
还有一样菜,比蹄掌削还要奇特,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我从没听说哪个地方曾经有过,或者曾有人吃过。淮安人喜欢到码头吃牛羊肉,主要冲着味美,也有冲着这道奇菜的。这菜叫——“牛碗”,用牛的特殊部位做制作!大概是因为有女孩子在不便吧,今天并没有上这道菜。但若是真的上了,我怕也未必有勇气伸出筷子。
吃牛羊,说牛羊。战友告诉我们,码头的牛羊肉在城里要贵出一两块一斤,味道好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不羼假,肉纯。市场上的牛肉大多被羼了水:屠宰时,先把牛的四腿缚死,再把气管割开一点,略放些血,然后用特大号注射器,往牛的血管中拚命注射盐水,只到一点也打不进去。一条普通的牛通过如此“深加工”,生肉可增加一二十斤,甚至更多。
码头人从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码头回民多,他们宰杀时按祖传的规矩办事,不管是谁家杀牛,都必须由一个德高望重的阿訇施头刀,他们认为只有他才可以一刀把牛杀死,叫它受最小的死罪。逢到杀牛了,主家便把牛缚好了等他。杀牛的人家很,他很忙。等了半天终于骑单车来了,并不说话,支车,抽刀,走向牛。刀尖在牛脖上找准位置,念几句咒语,突然捅入。牛蹬几下腿,很快便没了。。。
从古至今,镇民换了一代又一代,阿訇施头刀的规距没有变。至于往牛肉中羼水,码头镇没有人做过,甚至也没有人想过。即使有人想做也做不成,因为据说;牛被阿訇杀死后,就打不进水了。
(二)800岁生子,生生不息
饭后,战友要带我们玩玩,说:“先看白果树吧,她已经800岁了,还能结果!”
沿一条水泥小路,曲曲弯弯来到镇外的一个农家小院,主房三间,偏房两间,皆土墙,麦草铺顶。这是苏北的典型农舍,但现在富裕了,已很少见。房屋敞着门,屋里屋外看不到东西,只一棵树几乎把小院的空间填满。不用说,她就是白果树了。
我们试了一下,树干要三人合抱。枝叉蛟曲盘错,冠及屋顶之上。树叶早落光了,灰黑的姿影,加之树皮粗裂斑剥,苍桑得叫人联想到老祖母。树干上挂一白牌,上面的字印证了她的名字和年龄,还有省级文物的尊贵身份。啊,苏北,这块浸透了血和泪的土地,800年的兵灾水患,800年风雨霜雪,多少鲜活强健的豪杰纷纷倒下,独这棵树,穿越一次次的苍海桑田,兀然存活过来,这是怎样的奇迹?是生命坚?是水土异?说不清!
院主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是个老男人,衣服破旧。他告诉我们,解放前,国民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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