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典型的幸福,“其实相当不错哪!”有时,我们也会这样发着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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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我一边与饰磨对酌,一边看着眼前京都的夜景,我们的思绪在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当中驰骋着。从某些点来看,他们根本全部错了,要说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我们不会有错。我们就像是念经一样,反反复复念着这几句。然而我必须要说的是,我们越是反复念着这几句话,街上的光亮就更是渗入我们的心底。
当我们终于烤完肉,饰磨把杏鲍菇烤焦的部分都夹到一起,开始讲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京阪电车到东福寺站的时候,会看到一整片建造得密密麻麻的民宅,民宅的另一边就是京都第一红十字医院。这个医院看起来像是肃杀的要塞,也像是古老的工场。如果没看到那个红十字的标记,怎样也猜不到这是一家“医院”吧。这种大型医院,多少都带有一些让人觉得可怕的肃杀之气。但是,要找出哪栋建筑物能在这方面与京都第一红十字医院比拟,我想是没有的。
饰磨曾经去过这个医院,探视一位在里头住院的女性。
不过,那也只是一场梦。
那时,饰磨住在百万遍附近的某个独栋房子里。虽然现在的他是以司法考试为目标而努力,但在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个睡男。大学生可是在睡眠方面仅次于小宝宝的人种。睡眠时间如果超过八小时,那么多出来的时间,就可以拿来做各式各样的梦,充分的睡眠不会带来什么,只有梦而已。
他操作着手机,透过邮件与某个人对谈。对方是女性,有一种因为长时间相处而产生的温暖感觉。我不晓得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用电子邮件与对方交谈,他似乎是只要能用邮件与那位女性交谈就已经很满足的样子。
在知道她住院以后,他到了医院里探望她。
她躺在床上,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除了她躺的那张白色病床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窗户外头什么也看不到。灰色的雨降下,一切模糊又朦胧。他似乎是想把她带到哪里去。他认为她就是因为在医院所以病情才会逐渐恶化。但是,一定要等到雨停了才能走。到那个时候,她就会睁开双眼。他坐在床边,直愣愣等着,等待持续沉眠的她睁开双眼。
然后,他才终于发现,她不会再睁开眼睛了。她已经睡了一百多年。他现在才想起这点。而当他想起这点,他才注意到,其实她已经死了。
饰磨就像是要把这个不可思议的梦从脑子里赶开一样,猛然站起身,对着京都塔的方向大声叫喊。
“啊啊啊,畜生!我居然输了!”
他突然闭上嘴。
“差不多是要变得幸福一点的时候了。”他叨念着。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刚刚的事,你就当作没听到。”他说。
山上慢慢变冷。连灵魂的后门(注:双关语,意指肛门。)都冻得不得了。我们把炭火收拾一下,开始准备下山。
“你圣诞夜真的没有什么预定的活动吗?”饰磨问。
“怎么现在说这个?”
“如果你有活动的话,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干。”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说。
走下银阁寺道,我们在排水渠边分开,他一样是骑上他最喜欢的那辆自行车,精神抖擞地往今出川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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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才知道饰磨进了医院。他晚上骑着自行车经过东鞍马口通的时候摔车,整个人飞出去,下巴着地摔在柏油路上,整整缝了五针。他就这样下巴不断滴着血,一路到了医院。是因为他又在热心观察路过的女性了吗?或者是他又连续猛喝姜黄根导致他的体内平衡大乱?
“我听到奇怪的家伙发出的声音。”
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呻吟。
“什么声音?”
“‘噢——噢——噢——’,一阵很粗的声音从我后面追过来,我只顾着注意那个,然后就摔车了。”
“那是和尚吧。街上不是常常看到吗?”
“不是。我看得很清楚,是全身穿着紧身衣的壮汉。”
为何壮汉会穿着紧身衣出现在那边?令人困惑。
“又在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无论如何,你先冷静下来,不然会发烧的。”
“那些家伙一共有四个人,扛着好大一条绯鲤。”
留下这么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话后,他就把通话切断了。
听起来很不合理啊,我这么想着。
好比说——
我到了百万遍的交叉点附近,然后听见“噢——噢——噢——”的声音从东方传过来,定神一看,原来是几个大汉横越马路,乱糟糟地走过来。他们全身都包裹在灰色的紧身衣里,双手轻轻地抬起过头,似乎举着什么。“噢——噢——”他们粗声呐喊着,脚下像是踏着某种舞蹈一般。他们的头上似乎有什么在挣扎,那是饰磨。他吧嗒吧嗒地挥着手,呜哇啊咿地惨叫着。我站在那里,眼角瞥见那些男人像是扛神轿一样,嘿唷嘿唷抬着他,往大文字山的方向而去。
我坐在四叠半的正中央,如此这般胡思乱想。
我祈祷他不要又因为发烧而睡一整天。最起码,今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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