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麦回到家的时候,主动给许永刚打了电话,简单讲了开学第一天发生的事。许永刚自然很开心许思麦愿意和他分享她的一天,还夸奖她敢于参加竞争。
许永刚看似总是缺失在许思麦的成长过程中,但实际他影响许思麦的不仅仅是许思麦认为的那些。
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他,许思麦偶尔觉得许永刚和家有儿女里的夏东海很相像。之所以是偶尔,因为许永刚有很多时候还是令她不满意的,但是没办法,都是爹教孩子,孩子哪有教育爹的。
电话结尾,许永刚突然没由来地问她:“最近张霞阿姨也没跟你联系吗?”
许思麦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一段时间了:“没有,好像上次还是中考成绩出来那会儿。”
“好吧。”许永刚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怕她多想,又解释道:“没什么事,我就是问问。”
许思麦嗯了一声。
“兜里还有零花钱吗?我待会给你再打两百,夏天天热,上学买瓶冰水呀吃个雪糕什么的。”
“好。”
挂了电话,许思麦还是疑云满腹,从沙发上起来去问厨房里正在洗碗的姥姥:“我爸跟张霞阿姨还没和好?”
姥姥手中动作未停,见怪不怪:“上半年就不和了,最近不是在闹离婚吗,前段时间你爸回家,天天给你爸脸色看,我看早就过不下去了。”
怪不得前几天姥姥突然问她想不想许永刚离婚,她还跟姥姥生气来着。
“哦。”许思麦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情绪,“随便吧,反正又不是我跟他们过日子。”
姥姥瞪眼看她:“就你会说!多大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许思麦没反驳,出了厨房径直回了房间。
其实她的内心很复杂。
许永刚刚再婚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有妈妈了,许思麦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她发现好像她的妈妈跟别的同学的妈妈不太一样。
她总是没耐心,也记不清楚她的喜好,许思麦想要一件粉红棉袄也会莫名其妙地令她生气。
他们刚结婚的第一年,许思麦还是喊她妈妈的,但姥姥总是很不开心,许思麦理解却又不理解,不明其中事理。
理解呢,是因为她的女儿都没那个福气听过许思麦喊妈妈,许思麦却整天上赶着喊另外一个女人妈妈,这令她感到透骨酸心;不理解呢,是许思麦永远清晰地记着许永刚摆酒席的那天,是姥姥把她往张霞的面前推了推,满脸堆笑地说这以后是你妈,试着喊她妈。
许思麦忸怩着不肯开口,可越来越多陌生的亲戚围着她催促她快叫啊!
好多人看着她,好多人跟她说话,甚至有人拍她肩膀。
是不是不叫她就走不掉了?她抬头,面前的这个女人看着她,慈眉善目。
按照大人说的话,如果她开口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女人会待她如同亲生的一般,那样她也有妈妈了。和路畅一样呢。
所以她叫了生平第一次妈妈,多好,那天许永刚也笑了,真是皆大欢喜。
但许思麦渐渐知道,有些人笑着并不是真的高兴,张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她也满足不了她的所有期待。
许思麦五年级的那个夏天,女孩子刚刚开始发育。班上的女同学都穿上背心了,她的好朋友看出她没穿,偷偷拉住她的手说许思麦你快让你妈妈带你买小背心,我妈妈说这样很羞的。
许思麦脸红着,懵懵懂懂地提出让张霞给她买几件背心,可那个女人却伸出手往她平坦的胸脯上一拍,不以为意地笑:“你才多大呀!还什么都没有呢!”
许思麦的胸腔被拍得猛地一震,她有些发懵,看着张霞的脸却说不出来话。她没说班上的女同学都买了,也没瞪大眼睛告诉她她今天一定要买。她站在原地重重呼吸着,小小的脑袋里莫名其妙觉得很屈辱,有些想哭,但她忍住了,但其实没忍住也没关系,反正没人在意。
后来,许思麦偷了姥姥二十块钱买了两件小背心,姥姥知道后抹着眼泪问她刚才打得疼不疼。
她还会在许思麦叫她妈妈的时候跟她的朋友说笑:“这孩子叫我妈比我自己孩子叫得都黏。”然后她和她那朋友便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丝毫不在意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许思麦。
其实她听得懂,那是在嘲笑她以前没妈可叫,现在可算抓住一个后妈不放松了,多可笑呀!
许思麦你个笨蛋!她狠狠骂自己,拇指指甲死抠着食指指腹。
既然姥姥也不开心,张霞也不愿意,那还叫什么妈妈?!她根本没妈!生她的那个女人,会像别的妈妈疼爱女儿那样疼爱自己的那个女人正长眠地下呢!
彼时十岁的许思麦终于想通了这个道理,全身恶寒不止。
后来她便只肯叫她阿姨,众人很奇怪,但她一个字都不肯说。
再后来,许思麦也不愿平常时候回许永刚张霞的那个家了。
因为许思麦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去了是听使唤的,张霞和亲女儿逛超市,她跟在屁股后面拎包,必要的时候还要看着妹妹别乱跑,偶尔向她要十块钱出去玩时吃了一碗八块的麻辣烫都要被骂不珍惜爸爸辛苦赚来的钱。
这就是许思麦一步步远离许永刚那个家的原因。
可惜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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