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雅已不再复当年天真烂漫模样,三年的冷落消耗了她灿烂明媚的心绪,抹掉了那自生来便长随的淳淳娇憨。萧氏自是不甘,可她已无法再如前时那般摆布晋蘅,她让他娶了子雅,却无法让他亲近她。说到底,子雅竟走上了一条比她还要艰辛的道路,这一切,拜她所赐。
晋蘅望着团团的小脸儿渐渐消失在拐角,蓦地心里升起一团难以遏制的激动,他紧攥了拳站在当地,不知是喜是怒。
叶莱上前。晋蘅问道:“可看清那女子的脸了?”
叶莱摇头,道:“我赶过来时他二人已转身而去,只是那孩子的模样,倒有几分似苏姑娘。”
晋蘅心中痒痒的疼,难道她嫁给了石楚?看那孩子的模样,也已两三岁了,当初那假扮她之人便甚是蹊跷,虽未问明系何人指使,但如今想来,莫不是她早便决意与石楚私奔,才一切计划得如此周详,误了他派去寻她的人千余里路,自己反倒反向而逃!越想越真,否则石楚怎会好端端地弃了京中生业突然来此发展?
她竟在害死他的孩子后马上嫁给了石楚?还为他生了儿子?
晋蘅只觉苍天已死,一瞬间所有眷念尽皆化为怨恨。他转身而去,步伐大得惊人,如此繁花缤纷的节时,大不相宜。
叶莱赶忙跟上,几次欲语,却总是三缄其口,不知该不该说。晋蘅斜眼看他,道:“有什么话只管讲便是。”
叶莱看看他,沉默了半晌,方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晋蘅倒是愣了,他能如何?杀过去毁了他们两个?脑中又复浮现刚刚小儿可怜见儿的模样,顿时气馁,伤心道:“我能如何?她既负我如此,就当从未相识便是。”
叶莱从未见过晋蘅如此丧失自信与骄傲的时候,那记忆中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晋蘅,那谈笑间潇洒超然的桃花公子,以及边境上肃穆稳重的恒王,尽皆被苏辛在过去的几年和今日的重逢中给消磨殆尽。他欲深以为戒,竟有些害怕去寻明真了。
☆、第八十六章 青楼
晋蘅到了下榻的客栈,呆坐在桌边;手边一盏凉茶;是先时喝了一半的,有丝残败的味道;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估计往古来今的神仙羽化时也这般好似不着边际、没有依归吧,他既解脱又怀恋;复杂的心绪激得他一时木木的,无甚痛楚;也远离欢喜。
叶莱叹了口气;试着张了张嘴;最终将话吞回肚子里。他想说;其实;那孩子细瞧着也挺像王爷您的,尤其是嘴巴和鼻子。但是苏辛当年自请落子药撇了王爷的事情已然京中人尽皆知,这话若是说错了,受罚倒是其次,让王爷大欢喜过后大失望就折磨人了。他再叹了一声,想想那孩子可爱的小脸儿,满身满头的鲜花,红红绿绿,招人得紧,心里不觉一柔,想来明真给他生的娃也这般大了吧,明真漂亮得很,孩子一定也这般招人疼,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越想嘴角越翘,间杂着往时美美的回忆,甜蜜又酸楚。
“王爷,我打听过了,明光宫近年来声名鹊起,武林地位大有提高,洛宫主励精图治,除红素居功颇伟外,还要归功于新晋左右二使。”
晋蘅此刻哪有心情听什么江湖传闻?明光宫如何又与他何干?他眼里只剩了浮现的苏辛的背影,他愈发地确信,那一定是她!他好像都看到了她回眸嘲笑他的模样。
“咳”,叶莱欲引起些注意,见晋蘅愣愣地朝他看来,继续道:“这左使……正是苏姑娘。”
晋蘅眼睛瞠得大了些,半日未言,倏地眸光暗淡,凄笑一声,接着竟当真笑了起来。叶莱一时无措,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效果……
“竟是她?”晋蘅的笑意像飘荡在天边,让人看不真切,模模糊糊只是觉着他果然是在笑,却不知那笑意深处里有着什么,抑或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晋蘅缓缓地起身,有些微摇晃,叶莱差点欲上前相扶。他踱到床榻边,安静地躺下,“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叶莱一愣,皱了皱眉,实在想不明白晋蘅这是怎么了,无奈,也不好再往下说下去,只好摇头退了出去。
晋蘅盯着那帐顶上空茫茫的一片,慢慢闭上眼睛。骗子,一开始就是骗子!一切都是假的,什么洞底相遇,什么姻缘天定,历经波折,莫不是都是她算好的?她是明光宫的人,她当初混入王府是想做什么?墨莲?还是春寒?呵,反正不是他!蓦地鼻子有些酸,他使劲紧了紧闭着的眼睛,这样平躺着,心口开始疼了,嗯,那里原来受过伤,一箭穿过,他曾以为再见不到她了。是伤口在疼,不是心疼。
那木木的感觉没维持住,于是晋蘅成不了神仙。
且说团团。
他此时一抽一抽地哭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看得明真和抱着的圆圆都不忍,圆圆伸出小手儿欲摸他,大眼里也闪着泪花,望向苏辛,嚷着:“苏苏坏!苏苏坏!”
苏辛心里也早就想把儿子抱过来好好亲亲了,但面上仍严厉道:“可记住了?下次还要不要外人的东西?”
团团哽咽,“不、不要、不要、了、了。”
石楚一把抱起他,给他擦干了眼泪,心疼得紧。
苏辛微嘟起嘴,看着乖宝贝眨着黑漆漆的眼睛百般依赖地望着石楚,心中颇不是滋味儿,伸手欲去接他,他却一张手把石楚抱了个满满。苏辛自然不甘,讽笑道:“今儿团团是长大了,先是明白了不能随便要生人的东西,然后怎么着?晚上还打算自己睡?”说罢作势转身,吩咐道:“来人,把给小公子备下的房间好生收拾出来,以后他就一个人睡那儿了。”
团团立马嚎了起来,小腿儿踢踢蹦蹦。石楚摇了摇头,将他递给苏辛。苏辛儿子在怀,笑得颇是得意。那笑在石楚看来,很美。
两日后,苏辛接到一个任务,这任务的地点颇是香艳,她仔细一忖,来了这古时许久,竟未曾见识过传说中的此地,当真没有气魄!
那人是魏婕的父亲,非武林中人,为本地郡守,好大的官呢,但是得罪了洛姚。此人好色,所以给了苏辛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去青楼走走。
这位郡守究竟是怎样得罪了洛姚大人的?已经无可考之。但是江湖上很少人知道洛姚是男人,却是千真万确的。
想那魏婕,空生了一副敷粉何郎面,只知道日日在街上炫耀,香车宝马,鬓影衣香。这跟她自然没关系,但他那车队两次差点害她没了儿子,就是他的大不是了。苏辛心眼儿有时小得很,有仇要报,没仇创造出仇恨也要报。
明光宫苏左使的素白车轿往哪儿一摆,哪儿就有人要倒霉,这在近几年似乎成了江湖共识的定律。但如今这颇有仙范儿的车轿,飘在了绿瓦红窗的胭脂香的半空,却是为何?
前头说过,苏辛在本地民间也还有些声望的。当那一副倒霉相的车轿看在前来流连的往来行人眼中,一些问心有愧、做贼心虚的,便立马掉头回家陪老婆孩子了。据说当晚连抢地盘的恶乞都消停了许多。
料理魏郡守,在苏辛看来根本不是个事儿,不过就是唬一唬他,这在她经历的众多任务中已算最不起眼儿的。她盘算着连突袭都用不上,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就能吓那老小子一跳。她揣度着事情的因果,莫不成是这花花郡守刚刚亡了夫人,见洛宫主羞花闭月,竟比个十几年华的姑娘还禁看耐看,一时色迷心窍,想着自己堂堂郡守,天高皇帝远,此方天地,他便是霸主,量来召个徐娘半老的江湖女子为配定是手到擒来?苏辛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知若是真让这老郡守把洛姚娶回家中,洞房里一看,竟是个男人,当复如何?她边走边想,差点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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