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的饭桌一向相当简单:一张黑漆圆桌,桌上的漆面已经斑驳成一幅世界地图,其精细程度足以媲美二十一世纪的雕空镂刻技术,乍一看还有些后现代风格。
圆桌周围七张圆凳,圆凳面前七个圆碗,虽然难免有些小小的磕碰,但还是能用的。
饭桌上的菜也一向简单朴素,以富含维生素c的青菜为主。
偶尔有些补充蛋白质的荤菜类,也不过一碟酱肉或是一碗鸡汤。
都是些随便一个路边小店就能买得到的家常菜,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是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特殊就特殊在开封府的饭桌上,添了一只雪白的细瓷碗。
特殊就特殊在今天开封府的菜,全都是大鱼大肉,和一向艰苦朴素的形象半点也不搭边。
特殊就特殊在往常有说有笑热闹非凡的饭桌,今天却是冷冷寂寂,桌子旁边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开口说一句话。
特殊就特殊在今天李小侯爷破天荒地在开封府吃饭。
展昭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李昱,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侯爷果然是绫罗绸缎、山珍海味里娇养着长大的,开封府这一桌菜对自己这样的公门中人来说,是难得的简直就像祭神般的丰盛。
可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小侯爷,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只管低着头对着一碗白饭吮自己的筷子尖。
果然是不知柴米贵的富家子弟!
展昭心底涌起一股失望,两道剑眉就不由得皱了皱。
他在这边皱眉,那边的李昱简直已经快要疯掉了!
他甚至怀疑这开封府厨房的老卫头是不是故意的,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要有见识!
这一桌鸡鸭鱼肉是够丰盛没错啦,可是对于一个病人,而且还是一个刚刚由于呕吐不止而导致脾胃虚弱、食欲不振的病人,你让他怎么吃得下去!
昨日深夜,短短一日里经历了高台跳水、深海潜水、万米长泳等一系列极度消耗体力的极限运动,而导致直接睡死在展昭怀里的李昱,被安顿在了开封府。
并且由开封府的公认知名专家级大夫公孙策进行了诊断,公孙策的本意是为防止感染风寒而给小侯爷喝几碗药汤。
可是没想到由于李昱的前身,在从小到大整整二十一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接触过中成药,两碗药汤灌下去反而引发了极其严重的排异反应,从喝药就吐发展到吐白天吃过的东西,再发展到吐黄胆汁,最后到吐无可吐。
把本来还能挣扎着坐起来的李小侯爷给整治的卧床不起,公孙先生没有办法只好改灌了两碗热姜汤,李昱才算睡了个安生觉。
这一觉就从晚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看看天色已经不早的包大人,在经过一系列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将李小侯爷挽留下来吃饭。
毕竟虽然动机是为了挽回大宋的脸面,人家也还是帮了展护卫,不略表一下感谢就显得开封府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却食欲全无的李昱满面黑线,干脆低头就着茶水拼命扒白饭,也省得看见那一圈对着自己的冷眼。
突然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面前的饭碗拿走,还回来的时候碗里已经浇上了一大勺热气腾腾的鱼汤,卞京城特产的金河鲫鱼肥而不腻鲜而不腥,温中顺气补益脏腑下乳催奶,呃……总之适合多种人群食用就是了。
李昱从喉咙里咕哝出类似于谢谢的无意义含混音节继续扒饭,反正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干的,太客气反而不符合这位小侯爷的一贯作风,自己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就已经太过引人注意,还是不要再继续惊世骇俗的好。
谁知那一位居然得寸进尺一不做二不休,桌上的菜肴一筷接着一筷的满满塞过来,几乎让李昱应接不暇。
开始他还专门把那些过于油腻的菜挑出来,可如是几次后夹到碗里的菜就变成了清爽可口的小菜,李昱索性来者不拒,心安理得的享受特殊服务。
一碗白饭扒完,李府的马车也到了。
李昱扔下空碗,在开封府众人送瘟神般的眼光中,气定神闲的走出门。
临走还不忘抛个飞吻,看着开封府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像包大人一样黑,心情还真是——爽啊!
可惜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侯爷,这个月府里的月钱已经发完了,一共是三十九两五钱银子,侯爷您过目;还有,下个月是皇上的诞辰,乐府总管专门请您去奏琴;明天就是侯爷您的诞辰了,要请的人是不是还照旧,再有……"
李昱坐在李府自己的卧室里,一脸无奈的听墨香念又臭又长的名单、清单和礼单。
本来府内交际应酬、日常琐事都轮不到他这个侯爷来费神,尽职尽责忠心耿耿的吴总管自会处理的面面俱到。
可是这几天可怜的吴总管,显然受刺激过大以至目前还在病假中。
如今正是月末,李太师又不管这些家常事,于是李昱这个一向优哉游哉的小侯爷,就被迫披挂上阵,代替工伤的吴总管决定这一个月的大小事宜。
好在李昱是个理科生,数字计算、月钱账本之类的东西难不倒他。
实际上虽然古代的账本没有阿拉伯数字这一说,记账方法也和二十一世纪有很大差距,但是经过大体熟悉之后,李昱也已经可以把不太复杂的账目心算出来,甚至还可以找出账房先生的几处错误。
但是交际应酬这方面李昱就是睁眼瞎了,想他所在的时代哪里有这么多啰里啰嗦麻烦之至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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