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观宇宙之无穷。
却生出一种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孤独来。
许久,直到儿子跑进来抱着她的胳膊,问她,“阿娘,阿耶怎么走了?”
“你阿耶有事要去处理。”朱颜坐起身,见儿子是一路急跑过来的,额头冒汗,一手替儿子打扇,一手接过钟傅姆手中的巾帕,替儿子拭汗,“你三哥哥走了?”
“走了,钱傅姆说时候不早了,三哥哥该睡觉了,她要带三哥哥来给阿娘作辞,曲姑姑说不用讲这些虚礼,她会代为禀告,让他们回了。”张稷学舌道,钱傅姆是三哥哥最得用的傅姆。
曲姑听了,蹲下身,接手替四皇子打扇,含笑赞道:“瞧小殿下能耐的,把奴婢的话都替奴婢说了。”
“你们是尽捡好的说,让他这小尾巴一天天的都快翘上了天。”朱颜把擦了汗的湿巾帕递给钟傅姆,把儿子抱入怀里,“现在是夏天,容易出汗,以后别跑这么急。”
“知道了。”张稷趴在阿娘怀里,噘嘴喊了声阿娘,“阿耶之前明明说来这儿的,还说今晚不走,阿娘,阿耶又骗田田。”
狗皇帝的嘴,哄人的鬼。
朱颜心里暗自吐糟,没法回答儿子这个问题,只好拿出杀手锏,“你要你阿耶,我就让曲姑送你去乾元殿,你以后跟你阿耶住。”
“才不去。”
张稷脑袋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要跟阿娘住。”
“既要跟阿娘,就乖乖听话。”朱颜不放心,又让秋叶去打盆温水来,替儿子擦拭了一遍身子,才抱着哄他入睡。
待儿子熟睡后,朱颜没让钟傅姆接手,亲自抱着回寝宫,放到隔壁的小床上,打发了钟傅姆去歇息,另叫了四名年轻的傅姆和宫女轮流守夜,朱颜坐了一会儿,见儿子睡安稳了,才转身回自己寝宫。
香茹候在里面,一见到她,轻声禀道:“娘娘,陛下派刑公公来接小殿下回乾元殿睡一晚。”
“让他回去,就说田田已经睡了,不宜挪动。”朱颜没多想,一口拒绝了,也不看时辰,这么晚了,想一出是一出,倒有空记起儿子来了。
次日是大朝会。
朱颜没料到,天刚亮,刑恩就奉狗皇帝的命令过来接阿稷,她被吵醒了,把儿子送走后,朱颜回屋想睡个回笼觉,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索性起来用早膳,顺便听一听,曲姑打听到一些事情的后续。
“……陛下昨晚走后,去了玉华宫,瞧了王德妃和五皇子,后面召幸了刘才人。”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朱颜夹着糯米糕的手都不曾停一下,回头看了眼曲姑,曲姑事事妥贴,在她身边尽心尽责,是一个好下属,朱颜甚至更愿意把她看作一个好搭档,若说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喜欢自作主张。
或许,这和她出自乾元殿有关。
“你不是彤史女官,我也不是皇后,不需要知道这些,以后但凡我没问起的事,不用跟我说。”朱颜又强调了一遍,然后没再纠结,直接问道:“襄阳公主的处理结果出来没?”
“还没有。”
曲姑立即回道,心里暗暗叹气,她一面觉得朱颜不争气,一面又觉得朱颜这样也挺好,她在宫中沉浮三十年,见过太多得宠失宠的宫妃,得宠时有多张扬,失宠时便有多落魄。
从来,帝王恩情似流水。
曲姑把朱颜的话记在心里,收了这些心思,又解释道:“襄阳公主的案子,各方意见不统一,争议极大,信都长公主大骂襄阳公主猪犬之徒,德行不堪,不愿与之同列,甚至要求把襄阳公主驱逐出皇室,废为庶人赐死,以正人伦风气。”
“信都长公主放出来了?”
“早放出来了,说起来,公主聚众打架,原不是什么大事,这回要不是撞到新来的大理寺那位严刑峻法的丘少卿手里,公主们连衙门都不用进。”曲姑说着,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才又接着道:“信都长公主送走被判了流放至钦州的驸马和儿子后,就一直闹得要去哭先帝与英庙的陵。”
英庙是指英宗皇帝。
信都长公主是先帝的姐姐,英宗的女儿。
在这个时代,闹得要去哭先人陵,挠先人清静,不是小事,信都长公主这是一心一意要闹大,置襄阳公主于死地。
朱颜听了,轻哦了一声,“她去了没?”
“哪能让她去,皇室公主中,辈份最高的同乐长公主守在她府上。”曲姑回道。
朱颜在这件事上,是站在襄阳公主这一边的,虽然手段……是有那么点骇人,但襄阳干的这事,莫名地让她觉得爽快,“如果按律法来,会怎么判?”
“眼下,大理寺那边是坚持按律法判,以伤人罪论处,动手的人是公主身边的内侍,算是以奴伤主,大不敬,判杖责二十,流放三千里,公主管教不严,可酌情剥夺食邑,降低所享受的仪制规格。”
“有律法可依,干嘛不按律法来?”
“清流那边意见很大,这桩案子除了故意伤人外,更多关系到夫妻人伦之大道与社会风气之大理,言官和国子监都要求重判。”
曲姑说到这,又提醒了一句,“另外,国朝公主只要不涉及谋反,但凡犯事,只要交足罚金,便可免罪,这也是本朝公主能率性而为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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