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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第1页)

短暂的一怔后,萧观音以为是庄内出了什么事,莺儿这时叩门来告诉她,又想会不会是宇文泓,竟在这时候来了,所以门上来人禀报她?

这后一种猜想,令萧观音心急起来,匆匆趿鞋下榻,捧灯近前开门,以为门外是莺儿或其他侍从的她,在打开门的一瞬,见门外站着的,竟是宇文泓本人,一时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他身上衣发皆湿了不少,昏暗的廊灯下,一双眼睛,定定地凝望着她,中似蕴有紧张小心之意,嗓音嗫嚅轻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夜幕漆沉,大雨哗啦不停,搁在门外廊下张着的油纸伞,伞面水声滴滴,犹未落尽,一道闪电掠过,在望不清身前之人的霎时雪亮中,萧观音猛地响起,她是刚点燃榻边小灯,门外立就响起叩门声的,宇文泓是早就站在房门外吗……因为房内漆黑,以为她已经睡着,遂未出声打扰,直到见她房内灯亮,知道她醒着,才敢抬手叩门吗……?

……他已在门外,在这风雨夜里,默默站等了多久……

闪电暗淡下去,轰隆雷鸣紧跟着响起,萧观音望着身前可说是形容狼狈的年轻男子,脑中也是一片轰轰然,嗓音惊讷,“……你……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去客房歇睡……?干站在这里做什么……”

……就为了同她说一声,抱歉迟来的“对不起”吗……不是和从前不一样,已经变聪明些了吗,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做傻事?!

冷雨呼啸的深夜里,萧观音望着身前衣发滴水、嘴唇发白的年轻男子,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不忍见他在外受冻,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合不合仪了,低对他道:“快进来吧,别再吹风受寒了。”

在家中青莲居时,侍女莺儿会睡在外间小榻上为她守夜,但在这庄中,萧观音日常生活相较家里,处处简单许多,因夜里通常无事唤人,她也不要侍女守夜,让莺儿平素歇在偏房,这时候,莺儿定早睡着了,萧观音略想了想,也没有叫好睡的莺儿起来伺候,自在房内找了条干毛巾出来,让宇文泓擦擦脸上的水珠。

……只是一张脸好办,身上湿衣裳怎么办,她身边,都是侍女嬷嬷,这间房里,没有男子衣裳,可供宇文泓更换的……

萧观音这样一想,忽又想起,这大半夜的,宇文泓是如何过来这内宅女子居所的,就算他是长乐公,夜里突然到来,庄内侍从都不敢拦,也不会任由宇文泓一个男子来她门前,至少会有侍从跟过来禀报,怎就他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过来了?

萧观音问出心中所想,而宇文泓自不能如实说出他在庄中安插不少人手,到这儿如来自家一般方便,只能说是自己以长乐公身份,硬让跟随的侍从离开了,原打算在她门前站至天明,等她醒来再相见的。

萧观音心中原有的疑虑,立被宇文泓最后一句话,给冲开了,等站至天明?!若这样湿身站在门前,任风吹雨打,冻到天明,定是要生病的!

……怎么傻乎乎的!!

一下子气涌上来的萧观音,竟想责备做傻事的宇文泓几句,话至舌尖,又猛地忍住了,她有什么资格身份,责备数落宇文泓呢……她……竟会想责备数落人?!

奇怪……萧观音微抿了抿唇,咽下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和心中的不解,她看外面滂沱大雨不停,再看宇文泓浑身湿|漉|漉的,想着留他在室内坐一阵,等雨停了,再将他送去客房,让那里的小厮们,伺候宇文泓沐浴换衣。

宇文泓一向身体强健,这么湿衣坐等一阵,应不会生病的吧……萧观音这样想着,心中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望着他问道:“你冷不冷?”

宇文泓原想说“不冷”的,但看萧观音眸光蕴有关心,舌尖一绕,就换成了另两个字,“还好……”

还好……这就是冷的意思了,萧观音心里更是替宇文泓担心,可这时候,又不好让他脱下湿衣裳,又没有热茶给他喝,没有火炉给他烤,着急而又无法的萧观音,忍不住有点生气起来,暗暗心想,夜里下这么大雨为什么要过来?!过来了为何不去客房沐浴更衣、好好歇着,非要跑站在她门口吹风受冻?!还准备等站到天明,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尽管只是在心中急想,没有说出口来,但暗暗生气的情绪,还是隐现在了面上眸中,宇文泓看萧观音似在生气,自是以为是自己今日月牙湖失约一事,惹恼了萧观音,僵着唇舌,又道了一声“对不起”,对她恳切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失约的,实是有事耽搁了……”

除了忧恼他或会着凉生病,今日世子殿下所说的宇文泓办砸政务一事,也让萧观音为他感到担心,此时听宇文泓主动提起,便就急问道:“我有听说一点,到底是怎么了?雍王殿下他,可有责打你?”

今日之事,原是有人挖“坑”予他,他对着那“坑”,沉思过后,决定目前暂不要过于急进,全然暴露己方实力,还是示弱麻痹对方为好,遂浅浅地“跳”了下去,原本这“坑”摔下,能“断他双足”,但因他事先有所准备,没一味冲到“坑”底,倒也还好,只是为此招了父王责骂,为补救此事,一直忙到夜里,大半个时辰前,才有空赶来善庄这里,向萧观音赔罪。

原是要摇头表示未受责打的,但看萧观音紧张关心地凝望着他,宇文泓在默了默后,启齿缓道出含糊的一句,“没事,我皮糙肉厚……”

这就是挨了打的意思了,又挨了打,又淋雨身湿,要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上有伤、雨水浸到伤口里怎么办……若还是做夫妻时,萧观音定要脱宇文泓衣裳看看,可现下不能,只能紧攥着自己的一双手,凝眉望着宇文泓,不知要如何是好。

这雨,怎么还不停呢?!

窗外嘈杂的雨声,令萧观音越发心乱,她暗暗盼等雨停,好让宇文泓去客房更衣,好让大夫过去那里看看他身上伤势,正默默焦急时,又见宇文泓低下头去,轻轻地咳了一声,满心的急忧,登时压不住地上弹,脱口而出道:“既受责打,为何不好好歇着养伤?!为什么要这时候跑过来淋雨?!你……你做事之前为何不能多想想?!身体再好也经不住你这样折腾,怎么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

原本装冷装伤,还低咳一声,是想博取萧观音的关心,却没想到,换来的,是萧观音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宇文泓还未见萧观音这样“骂”他过,登时愣在当场,片刻后,方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只是想来同你道歉,我想子夜未过,就算今日未过,还可以同你庆生……我……怕你生气……怕你怪我……”

“……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呢”,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莫名有点失控的萧观音,低哑了声音,宇文泓望着身前的女子道:“本来今日,我是想同你一起的,还为今夜特地准备了烟火,但,我那边有事绊住,天公也不作美……”

萧观音道:“没事的,明天再一起庆生就是,以后年年,还长着呢。”

她是脱口而出了这句话,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好像不太妥当,默默地微垂下头,而宇文泓听到这话,真真是心中一暖,他深望着他心爱的女子,试探着问道:“要是你以后再嫁人了,年年生辰,想来都是和丈夫一起过的,我这外男,是无法与你一起庆生的……”

萧观音因宇文泓这话想到,若宇文泓以后再娶妻,年年生辰,自是要和他娘子一起,她当离他离得远远的,哪还有什么“年年一起庆生”呢……她家中在婚嫁之事上随她,她不想再嫁,应无人勉强的,可宇文泓的婚事,是他父王母妃做主,就像当初娶她一样,要是雍王夫妇再给宇文泓安排一桩婚事,他就立有新的妻子了……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莫名有些低沉,而宇文泓看萧观音低头不说话,却以为是含羞不语,想岔到卫珩那里去了,以为他试探着问成亲,萧观音立就想到她的玉郎表哥那里去了,心中为此着恼,声音也不由有点发僵,像嚼着一块铁板,告诉她道:“卫珩就快成亲了。”

萧观音不知宇文泓突然提卫珩做什么,只是对他的话感到惊讶,“玉郎表哥要成亲了吗?前几日他过来时,没有听他说啊。”

“是板上钉钉的事”,宇文泓的声音也硬邦邦的,“是桩好婚事。”

萧观音闻言遂道:“那是好事啊。”

将自己醋僵的人,登时愣住了,怔怔地望着萧观音,见她一副真为卫珩感到欢喜的模样,脑子里乱哄哄了半晌,呆呆问道:“你……不喜欢卫珩吗?”

“喜欢啊”,萧观音浅笑着道,“玉郎表哥待我很好,就像待亲妹妹一样,我看玉郎表哥,也似看亲哥哥。”

长久误会下闹哄哄的脑袋,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宇文泓望着萧观音,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喜欢的男子是什么样的……?不是喜欢的哥哥,是……是丈夫……”

萧观音听宇文泓忽然问起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还真想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立暗暗灼热了脸颊,转望向窗外,回避这个问题道:“好了好了,雨停了,快去客房那边吧,我送你过去。”

雨后夜凉,将宇文泓送出门的萧观音,看他湿着一身衣裳,还走得慢吞吞的,不由替他心急,催促他走快一些,小心着凉,却见宇文泓始终不紧不慢的,简直恨不得将两只手搭他肩膀上,推着他快些往前走。

被人放在心上关心冷暖的感觉,真是好极了,宇文泓只盼脚下这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哪里肯走快呢,他笑望着萧观音道:“没事的,你忘了吗?宇文泓的身体,是个大火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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