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傅恒走后,“军机处所办事件,多不能惬意”,即使是事实,亦可视为“托词”。重要的是,皇帝在重新考虑这场战争的战略及其得失了。他开始从不利的方面思考,这会不会是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如何从中摆脱出来,早日班师,而不再一味求胜?
经略大学士到彼,荡平勒乌围、刮耳崖,即应遵照前旨,飞报大捷。其莎罗奔、郎卡擒获献俘固善,纵或兔脱潜逃,祗须留兵搜捕。……至经略学士在京时,曾面奏金川殄灭之后,乘我兵威搜讨班滚。朕思金川告捷,大局已为完美。若再办班滚,未免过求万全。……即朕所身历者言之,深信太称意之不可期。而知足常乐,信而有征。经略大学士应善体朕心,金川军务一竣,迅速还朝,以副朕望。'8'
己巳,谕:傅恒朝夕驰驱,兼办一切公务,心力俱烦,以致火气上升,喜服清凉,“朕心实为不忍”。
甲戌,谕曰:
(经略大学士傅恒)征途遥远,冲寒遄发。计每日程站,远者竟至二百五六十里。卯初就道,戌亥方得解鞍。且途次日有朕颁发谕旨、商办机务,又须逐一筹划陈奏。如此迅速,如此勤劳。而所奏事件,无不精详妥协。其经过地方,吏治民瘼,事事留心体察,据实敷陈。自非经略大学士秉性忠诚,心同金石,才猷敏练,识力优裕,安能如此。
这样夸奖臣下,亦属罕见。其“忠诚奋发”,“休戚相关”,与讷亲之“怯懦委靡”、“全无愧愤激励之意”,实是大相径庭。戊寅,谕军机大臣等:
今日接到经略大学士大安驿所发奏摺,系二十二日丑正二刻拜发,若非彻夜不寐,何以赶办?'9'
此后直至四川境内,傅恒依然辛苦异常。十二月辛卯,谕:
朕览经略大学士奏报,于渭城驿驰赴成都,日行三百二十余里。此次经略大学士奉命遄征,每日带星就道,薄暮犹未解鞍,勤劳亦云至矣。
傅恒的另一个“优势”,是他的性格特点,传教士多说他为人谦和,屡屡为人求情。在这点上,他也与讷亲恰恰相反,——直到此刻,皇帝才说出来讷亲种种的不是,可见他早就掌握了有关情况,只是必要时,才公之于众罢了,
(讷亲)一至西安,将军巡抚迎见,讷亲傲慢睥睨,仰面不顾。于地方情形,全不置问。秦蜀接壤,军营动静,亦概弗咨询。而其沿途,肩舆自适。驺卒动遭鞭扑,流血浃背,或至颠踣,为人马践踏,转在轿中视而笑之。此岂复有人心者耶?
及至军营,安坐帐中,从不亲身督战。每日至已午间方起,属员概不接见,遂致诸务歧误。'10'
时人程穆衡《金川纪略》记曰:
乾隆九年,讷亲奉命由山东巡阅江南、江西营伍,各督抚提镇款待过于乘舆。江南抚臣陈大受至启圣祖南巡诸离宫,修饰奉之。游宴所至之处,绮绣地衣,彩棚香灯,动接百里。广罗珍器古玩,自通衢陈设至于馆舍,过后从奴收卷一空。进食每具珍膳,多者至百余扛,宰杀每物动以千计。倾国聚观,田舍皆空。
父老或释耒而叹曰:“生人大福要有分限,我侪幸未死,观此人作何结局!”'11'
是以傅恒决不以“肩舆自适”,而宁肯“山行徒步,示与士卒同甘苦”;复谦恭待下,“所过地方、吏治民瘼,又无不留心体察”,就此取得了皇上特别的信任。
二
傅恒在逐步取得君上的信任之余,还须把自己对前敌情况的看法,报告给皇帝(他已被赋予拆阅前方奏摺的权利)。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也是对讷亲、张广泗不满的地方之一,即所谓“不明敌情”、“并无一人据实入告”。
十一月戊午,于直隶途次,经略大学士傅恒奏:
接到傅尔丹奏摺报匣,遵旨开看。内有小金川土司泽旺番禀一件,系告张广泗家人、通事与汉奸王秋,勒取泽旺财物,不胜骇异。细按情节,……(勾通汉奸)肆行不法,亦所不免。
得旨:
诸凡妥协详明,有何可谕。一如卿议行。'12'
但更多的情况,是他到西安及四川以后才发现的。十一月己巳,傅恒奏:
臣经过陕省,今岁有被灾之区。抚臣陈宏谋、布政使武柱虽竭蹶办理,但承办之州县,较直隶、山西稍为不及。又闻从前过陕兵,供应稍迟,即有哄闹者,将来大兵供应愈难。
奏入,谕军机大臣等:
朕览经略大学士所奏事件,甚为精详周到,……闻十七日自武功起行,途间讯问张广泗,耽延甚久。又行二百余里,薄暮始至宿处。
十二月甲申,上谕:
据经略大学士傅恒奏称:本月二十四日,入四川境。至神宣驿,即无马匹更换。次日由水程至昭化县,见第五起云梯兵仍在该县,询称因无马阻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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