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青衣丫鬟紧抱住自家姑娘,跪撑在地失声哭喊。东里淑斋的掌柜匆忙忙跑出来,扫过场面,一见瘫着的那对主仆,双眉倒挂拧成虫。他就打个盹的工夫,竟撞了霉,立马差伙计去药堂请大夫。
瞧掌柜的模样,云从芊就知其是认识“病重”姑娘的,可他竟差人去寻…大夫?想到什么,猛然回头看向身后人,掌柜的不知这位就是大夫。
他不是孟籁镇人?
刚在乐来饭庄听咳声,沐晨焕已知这姑娘是真病,而且病在心肺。只既然病得如此厉害,为何还要出门,还追着他偶遇?收回察病色的目光,迎视身前人探究的眼神。
神中带怒。她恼了?可这茬麻烦好像是她自己搅和来的。
云从芊似能读懂他的心思,蛾眉蹙起,更恼,耳边女子的急喘渐弱却格外清晰,心中纠结要不要将人推出去,又闻丫鬟一声惊恐,终是抵不过“人命”二字,红唇微启,正欲出声,却横来一股力道把她拉离。
将闺女推到当家的身后,脖子都气粗了一圈的王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木大夫,晓得其是不打算揽事了,便转步上前问道:“这位姑娘是怎么……”
“你瞎了吗?”丫鬟很冲,哭嚷着道:“我家小姐都这样了,收起你们的假惺惺。”泪眼恨恨地瞪过不远处的云从芊。
有瞧见热闹往此方围过来的行人,见丫鬟凶悍,不免怼上一嘴:“嗨,怎么能乱攀扯?咱这孟籁镇上谁不晓你家大姑娘幼时溺过水,伤了心肺,落下咳疾?就因此,谈了几门亲事都没成。”
躺着抽抽的姑娘,虽瘦弱但不干瘪,眸若秋水,其中楚楚叫人望之生怜。葱管似的五指,一把揪住丫鬟在给她顺气的手。
“不不得无礼。”
被瞪了的云从芊,此刻面上却冷漠得很,低眉垂目看着木大夫挂于玉带上的那枚玉扣,心里不是滋味。之前没注意,刚娘拉她那一把,叫她无意瞥见。
玉扣温青不显翠,瞧着内敛,不像值钱珍品。但细观就会发觉,玉质色调饱满,表面细滑不油,隐约可见莹莹光润。她若没看错,那玉扣应是随珠钻了洞打磨出来的。
随珠,也就是极稀罕的明月珠。回想之前的义诊,再结合今日事透出的细叶末节,她移开目光,望向脸色已发青的女子,紧抿起唇。茶寮芍丫见过木大夫医道技艺,耍那出贪图的仅在表层。但这位…应是知木大夫更深。
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莽撞了。
“大芊姐,你好像不小心坏了卢家大姑娘的好事。”半挡在云崇青身前的记恩,一瞄再瞄俊俏极了的白衣男。
“小点声。”云崇青拉了拉记恩的衣袖,看了一眼仍静站的那位,心里也有计较。木大夫,怕不是普通出身。
记恩侧首回道:“我说完了。”
云从芊压下纷乱的心绪,将还握在手的墨竹小件送回长摊上:“爹娘,这没咱们的事,回吧。”卢家姑娘不是因她病的,她也没本事救人。留在此,怪碍事。
王氏回头看当家的。云禾望向店铺掌柜。掌柜的心里暗骂卢家姑娘不做人,坏他生意,拱手赔不是:“小店招呼不周,惊着令千金了。您几位好走,我这就不远送了。”
都什么事呀?王氏暗自打定主意,等到了北轲府,一定要去拾月庵好好拜一拜,多添点香油钱。
云崇青拉着他姐,头也不回地随爹娘离开。
还挺有眼力劲,沐晨焕目送他们,长指勾了玉扣细摩。待人拐道,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眼神,转头瞅向摊子,拿了刚被放回的墨竹小件,连同手里的牛角梳一起揣进马背上的篓里,丢下枚银花生,便牵马移步。
哎呀,掌柜的惊喜,忙哈腰去送:“贵客慢走。”心里更恨,瞧这手面,若没姓卢的打扰,他定是要请客进店里看旁的贵件儿。一倒,撵了他斋里两门生意。
见那主真要走,又没人拦着,还瘫着的主仆急了。女子收紧抓在喉间的手,抽吸更快,张大嘴。
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青衣丫鬟眼见竹篓,双目一亮:“等一等,您是大夫吗?”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放下她家姑娘,挪着膝快爬,“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这般病症,还敢不带药出门闲游,那是想死。我不医想死之人。”沐晨焕一跃上马,双腿夹马腹。黑马嗤鼻,调头撒开蹄快走。
“等一等,别走…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她不想死,想好好活着。”丫鬟爬起追上几步。可惜,马蹄子不见停,还越跑越快。
掌柜的不傻,瞧出底儿来了,回身气愤问道:“卢大姑娘,您这是闹哪出?卢家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您能不能体恤体恤咱们的不易?”
“就是啊,”围观的人群里传出戏谑:“东里淑斋的东家,生意虽做得没你卢家大,但也要养活一摊子人。您这今天闹一出明天来一场的,人还挣什么银子?”
“三天两头来一回倒不至于,也就今儿那小哥儿长得俊,穿戴又讲究,惹眼。别说大姑娘了,我这老婆子都想往他脚底下钻,讹他一辈子。”
“原来如此,懂了哈哈……”
周遭讥笑阵阵,女子清楚今日事败了,大抽一气,两眼翻白晕厥了过去。好在东里淑斋的伙计拉着大夫来了。只不等大夫搭脉,卢家小轿也到了,很快将人接走。
淑斋门口又恢复了平静。掌柜的看着轿子远去,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实忍不住骂了一句晦气,气恨地背手转身回了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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