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忠恒也躺够了,点头就着儿子的力下炕:“听老三家的说,你上午又去城东晓山巷了?”他这场病总不得痊愈,是有原因的。心里难受,一些事不想想明白又过不去。
轻嗯了一声,云禾没他话。
青哥儿来得晚,是崇字辈里最小的,脾性也不知像了谁,沉定安静,还非常聪慧。不止老四两口子把他当命根头子,就连他这个祖父,内心里也喜欢得紧。
“那荀举人都拒了你几回了,想来是真不愿收。你也别再去打扰了。”
“不会去了。”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青哥儿越大,云忠恒越是能理解老四的心。未脱孝时,大哥就跟他说,要筹备着去邵关府拜见。他一想到云家家学陈夫子是邵家推举的,便知自己不能去。
“你不是在北轲府买了个庄子吗?最近铺子里没事,天也暖和了,可以带青哥儿北上走一趟,去庄上看看。再过几月他八岁了,不能总养在家里。就是读书,也该通些俗务。”
合了他的打算。云禾拿了大褂,给他爹披上:“等您身子好了再说。”
“我没事,你忙你屋里。”前天抱病去衙门分户籍,有那么一瞬,他都想把老四一家撇出去。云忠恒长吁,但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老眼里浊色渐散,目光深沉。
“咱们去白鸭河边溜达会儿。”
“好。”
出了内室,云忠恒扫过堂中。齐氏忙迎上:“怎么起身了?”钟氏也不敢再死板板坐着了。
“睡得骨头都疼,我跟老四到外走两圈,活络活络筋骨。你们接着说事。”
帮着拢了拢大褂,齐氏吩咐云禾:“照顾好你爹,别大意了让他再吹风。”
“放心吧娘。”
父子离了合颂院,闲步向北。换了新鲜气,云忠恒觉身子都轻了许多。四周无人,他有意问道:“老四啊,当初你为什么坚持要娶淑英?”
上月脱孝时,一家老小皆在。细细看过一张张脸,他突然发现一事。家里后嗣长得是一代比一代好看。究其原因,在母。行商半生,从南到北,东西来去,见识多了。
再连上卑盂县孟家姑娘的那出,心有猜测,他是遍体生寒。
“心悦。”说起这个,云禾还有点难为情:“在五严镇上见着她,儿子就挪不开眼了。她一举一动都特别真实,不像家里几位…嫂子那般虚。夫妻是要对着过一辈子的,我不想后悔。”
云忠恒扁了扁嘴,原是他高看老四了,还以为人早察觉了端倪:“你对之前孟家带来那信,有什么想法?”这些日子他虽病着,但思虑一直没停。
云家脱贱籍已近百年了,这百年里多多少少拿去邵府的银子,足三十万两。可以说肥膘全奉给了邵家,自己个只落半口汤。也该够了!再多,云家斗升小民怕是要侍奉不起了。只想不伤筋动骨摆脱邵氏,千难万难。
闻言,云禾双目微不可查地一紧,戏言道:“能有什么想头?京城温家、西平朗氏,于咱们就跟神鬼杂谈里的神鬼一般,虚无缥缈。”
确实如此,云忠恒双手背后,长叹一气。半刻后,两人到了河边,走在桦树外,至云潭院。下了岸,站定于沿口独垂柳下的石盘上,看河中戏水的白鸭。
“朗家三姑太太不行了,说要给温三爷抬平妻,其实就是想在死前定下继室……”
这方一个说得深入一个听得仔细,全没察觉到身后桦树里侧站着个小人。云崇青复习间隙出来放松,没想到会遇上祖父与爹谈事。本不欲偷听,可…祖父提到邵家?
“当年邵家元娘嫁进襄州吴氏,三年无出,迫不得已将陪嫁的大丫鬟抬了姨娘。后来大丫鬟怀喜,有幸诞下一子,却血崩而死。邵元娘得了儿子,暂时稳住了正室地位。”
云忠恒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收紧:“但丫鬟之子,即便是由邵元娘亲自教养,襄州吴氏也不同意将其记嫡。”
“爹,您到底要说什么?”云禾露了不耐,目光来回扫荡着河面。
沉静片刻,云忠恒突然转身,面向儿子:“如果这回让邵家计较成了。那邵家十有七八会在外放的几家商户里,择一品貌上佳的姑娘,作媵妾陪嫁。”
“然后呢?”
跟老子装上了,云忠恒都想给他一脚:“芊姐儿你打算许个什么样的人家?”淑英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把两孩子带得都极出色。
话被挑破了,不过不碍。云禾沉脸:“您倒是不怕把芊姐儿折进去。”
“芊姐儿通透,行事又端,不会的。”
“那也不成,您不能打我家芊姐儿主意。”云禾激动道:“青哥儿以后肯定有大出息,亲姐给人做妾,您让他怎么在外处事?一个弄不好,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大名大利,全成卖姐换来的。不行,绝对不行。”
瞧他那口沫横飞的样儿…云忠恒冷哼一声:“邵家计较还没影儿呢,为父也只是在想照模子画样,借势助云家抽身。”
“没温家,也会有张家赵家李家。”云禾不管:“您也别再瞎琢磨这道了,我不同意。不提咱这辈稻、黍、麦、禾、粱兄弟五个,就崇字辈,东、南、西、北、孝、悌、仁、信、礼、义、廉、青十二男儿,除了我家青哥儿还小,尚不顶用。其他哪个不是人高马大?
想什么,自个挣去。若真到了要靠芊姐儿一个姑娘家去搏,那我劝他们都自己找根线把身下那把儿绞了。”
桦树后,云崇青敛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思绪,嘴角微扬,起步默默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排队做核酸的一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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