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玉没有胃口,在阿南连声苦劝中才勉强吃了大半块乳饼,半碗羊肉羹。
他想把这些事告诉阿南,但又觉得太残忍,他好歹还有父母姐姐疼爱,过了十九年的富贵日子。阿南从小就是孤儿,比他小两岁,却为他忙前奔后,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也没人疼,林羡玉不想说这些让阿南后怕。
思前想后,还是没提。
“我想出去走走。”
阿南立即放下乳饼,“我陪您去。”
林羡玉摇摇头,“你吃吧,我不走远的,就在旁边走一走,吹吹风。”
林羡玉独自走出去,冷风迎面吹来,他立即拢好大氅,军营里来往的士兵并不多,除了看守营帐的和运送军械粮草的,其余人都在盘营训练。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竟无意中来到了赫连洲的营帐前,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时高时低,大概在商讨些什么。林羡玉还来不及走,赫连洲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了,他掀帘而出,动作迅疾,林羡玉吓得连忙往后退,躲到一只空营帐后面,才没被赫连洲发现。
他心里有些难受。
不想见任何人,更不想看见赫连洲。
他看不懂赫连洲,明明说要将他男替女嫁的事传告天下,可现在又变成月中成婚。
成婚……这个词对他而言实在陌生。
他往反方向走,又走了一会儿,忽然瞧见远处有一道往山上去的石阶路。
军营本就建在山上。
北境的山和祁国的山也有所不同,北境的山峰峦雄峙,危崖耸立如刀劈般,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石。林羡玉越走越心慌,余光瞥见悬崖万丈,刚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去,想看一眼这山究竟有多高,就被人猛地抓了回去。
赫连洲原本正在安排军营四周的巡逻轮调,阿南急匆匆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来,急切道:“王爷,我家殿下不见了,他说他出去走走,一晃眼就没影了,求您去找找他。”
赫连洲问了几个士兵,便追到山上,一抬眼就看到那个羸弱的哭啼鬼正往崖外探身。
他立即冲了上去,抓着林羡玉的后领,将他扯进怀里。
两个人齐齐倒地。
林羡玉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赫连洲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以为你跳下去了然后替嫁一事就能死无对证吗?别太高估自己的用处了,你不过就是一个牺牲品。”
林羡玉整个人僵住了,片刻之后他一把推开赫连洲,眼泪再也忍不住,“是,我就是一个牺牲品,我的命分文不值,死了也无所谓。我恨你们所有人,又不是我要打仗的,又不是我要和亲的,如果不是皇上用我爹爹和娘亲的性命威胁我,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吗?”
赫连洲顿在原地。
林羡玉用长袖抹眼泪,哭得泣不成声,“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每个月还去城外赈济灾民,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和嘉屏长得像吗?为什么你们都要欺负我?”
赫连洲怕他再掉下去,想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拖拽,林羡玉却误认为他要揍自己,吓得立即挣扎起来,还对着赫连洲拳打脚踢。
眼看着林羡玉的身子又要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倒,赫连洲骤然心颤,下意识抱住他。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林羡玉的情绪瞬间溃然失守,刚刚还像小炮仗一样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呜咽着说:“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家了。”
“我好想娘亲和爹爹……”
赫连洲一时间竟有些无措,怀里人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裳,大氅上满是破洞,明明哭声那么刺耳,那么讨人嫌,他却斥不出一句。
他忽然想起二十前的自己。
良久之后,怀里人哭声渐止。
赫连洲抬起手,短促地拍了两下林羡玉的肩膀,冷声说:“别哭了。”
林羡玉缩起肩膀,哽咽着说:“痛!”
赫连洲收回手,他刚刚用力了吗?还没到耍长枪时百分之一的力气,怎么就喊疼?
林羡玉还没完全缓过来,心如刀绞般难受。可是正值三月,山间清冷,一阵料峭寒风刮来,钻进领口,他冷不防瑟缩了两下。
赫连洲说:“回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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