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大魏遭此惨变,很快整顿反扑,将月氏彻底灭国。
宣和帝拜好友苏明鞍为太傅,教养彼时年方十二的太子江近林。
在宣和帝的力挽狂澜之下,大魏人渐渐走出那段可怖的记忆,重新回到了繁荣。可惜好景不长,宣和五年郡王一朝病重亡故,年幼的太子江近林十六岁便继了位。
江晏迟犹然记得自己被楚歇罚抄国史时,那人在耳畔的低语。
他说:“太子,别看这一字一句不过挥毫滴墨,那里头藏着的,是蔽原千里的堆骨,染透河山的鲜血。”
“楚歇是沈家的遗孤,是不是。”
江晏迟心口绞痛,“当年永安帝猜忌,偏信那陈莲洲的一纸状告,老来做出那等糊涂事来……灭了沈家满门,所以他一定要杀了他。”
江晏迟过往看着楚歇,总觉得他仿佛活得并不真实。
不像个活生生近在眼前的人,倒像个来自远方的孤魂。
赵煊一杯毒酒要杀他,他却一点都不恨。几乎没有常人的情绪。
自己险些将他彻底打死,可他熬过来后,还是只执着于自己的目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动用一切能达成目的的手段。
好像满心满眼地都只想杀陈莲洲,根本融不进眼下的现世里。
原来,他背负着如此惨痛的过往。
“杀了江景谙又如何。”
江晏迟声音冷了下来,“当年陈莲洲一纸状告固然害了沈氏不假。可宁远王和镇国侯也都是帮凶……”
可怜他孤身一人在这世上。
想要复仇谈何容易。
只能成为苏明鞍最锐利的刀刃,因利而合,谋求任何一点可能的机会。
兴许他本就是阿牧那样纯善的。可惜,在这滔天的仇恨里善良不得苟存,故而又衍生出恶的一面。
他是活活被逼出了一善一恶两个性子。
到头来,也还是被生生绞杀在这皇城里。
“杀一个江景谙有什么用。宁远王也不过是派了一个质子前来试探。”江晏迟望着面前苟延残喘的皇帝,眼底的薄红渐渐堕成无底的冰窟,“死了江景谙,他还有别的儿子。”
苏明鞍愣了。
莫非他还想削了宁远侯的权。怎么可能办到呢。
“我不要弑父继位。”
“我要宁远侯和镇国侯都死。就像永安之乱一样,借北匈的兵马,将他们冤杀在边境。”
苏明鞍大惊,刚往前走几步。
“这种事情你不是第一次做吧。宣和帝怎么继位的,我就要怎么继位。我不要像江近林一样苟延残喘在宁远王和许氏的虎视眈眈之下,我要当真正的帝王。”
“江晏迟,路得一步一步走!这样激进只会惹得天下大乱。你可知那永安之乱,大魏几近亡国!宣和帝是天降帝才方能兵行险着在那一场三胡乱京的残虐中重镇旗鼓,你……”
江晏迟的眼底彻底没有了光芒,阴沉沉地如一望无际的冰原。
段瑟的人生,自己的人人生,楚歇的人生……许多人的人生,根本就是泥沼里早已腐臭的烂肉。
所有人,都没有半点生机。
“若败了,大魏亡了也就亡了。”
“反正这个王朝,早就没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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